大氅的侧兜里插着那把泥金扇子,他抽出来拿手上敲了敲,沿着美仁巷慢悠悠的走了一小段路。
这幕后的黑手找着了,敢觊觎他的人,是得好好给个教训!
不过这却不是眼下最着急的事,张定坤在一个缠绕着五彩灯泡的招牌前停下了脚步。
赵文赵武对视了一眼,露出点惊疑的神情来。
跟着张三爷,长三堂子里的书寓去过不少次,这南风馆却真真是第一次来。
进门也是一股香风,但跟书寓里头那种脂粉甜香不同,是透着点山风松柏的清香。
穿着长袍马褂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彬彬有礼的请他们进去。
虽说没有熟客引见,但长三堂子集中在一块,妓馆之间往往只有一墙之隔,老鸨又是惯会看人下菜碟的,很是恭敬的请他们入座。
张定坤沉声道,“先置一桌席面来,叫个会弹唱的,再请你们这里生意最好的来陪我喝杯酒,我有话要问。”
赵文将一叠外币塞到老鸨手中,老鸨一叠声的应是,“贵客稍坐,我这就安排。”
片刻之后,先进来了个琴师,施礼后在厅堂的角落坐了,拉起手上的丝弦,奏的是靡靡之音,唱的是吴侬软语。
席面很快置办上来,满桌佳肴并两壶烫好的黄酒,老鸨领着个二九年华的男子走上堂来。
“这是我们馆里的头牌,别号叫凤来,贵客先使唤着,若不称心您尽管示下。”他擎起酒壶给张定坤面前的杯子倒满,“这是我们馆里自酿的,陈了有五六年,您尝尝。”
凤来公子缚粉描眉,举止颇为雅致的上前来行礼。
他得了老鸨的提点,知道今儿是个出手阔绰的大主顾,等见了人,见风姿标致,仪表堂堂,满心欢喜的上前来侍奉。
等酒至半酣,张定坤让赵文赵武去门口守着,开口道,“今日来此,其实是有事想请教。”
他一人千面,想要虚心求教的时候,眉眼放得十分柔和,脸庞带着三分笑意,声音也低沉悦耳。
凤来忙道不敢,“您尽管问,凤来必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长三堂子汇聚了三教九流,经常有人来此打探官政商各界消息,常年混在里头的人都不觉得惊奇。
然而,张定坤的问题,还是让凤来瞪大了眼睛。
只听他低声道,“凤来公子想必身经百战,这床榻之间的招数,能否分说一二?”他轻咳一声,补充道,“要详细的,具体的,最好排个等级。”
第39章
方绍伦坐在办公桌前颇有些心神不宁。
下药这个事,圣约翰的外国医生都来看过了,必然不会有假。昨晚的事确实印象模糊,喝断片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那点酒量绝不至于。
他到沪城月余,要说得罪人,那很不少。被扇过两巴掌的刀疤刘,被抓过现场的安门贼……可都是些小喽啰,要在他酒里下药似乎没这本事。
难道是那个叫玉莲的窑姐儿为了跟他春风一度……他洗澡的时候她手脚就不太规矩。
张三说查,也不知查了没有。张三的手段他毫不怀疑,他最常被称赞的就是“能干”。
可如今“能干”二字似乎又多了一层含义……那些模糊的场景逐渐清晰起来,他记得在一个温暖紧致的所在,畅快的释放积压的快感……
方绍伦耳朵尖都红起来。
春宫图不是没看过,在东瀛的军校里,男学生扎堆,很有些珍藏本在各个宿舍间流通,想来这事是无师自通的了。
张三对他确实没话说,从小到大,什么都肯为他做。他不能不因此生出些许感动来。
虽说从小读的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君子立身,诚与孝为其首”这句也是熟惯的。
都把人那样了,再撇一边是不能了。
好在方家有绍玮继承宗祧,不必指着他。除非……张三收回那些念想。这厮红颜知己颇多,也是难说的事情……
他胡思乱想了一上午,下午照旧骑着马,上街转悠。
沪城今日大晴天,春风拂面不寒,阳光和煦,他沐浴在春光里,浑身懒洋洋的,眼神远没有平日锐利。
直到身后传来数声汽车喇叭的鸣笛声,才反应过来,是有人跟他打招呼。
他转头一看,郭冠邦从一辆小汽车里探出头,“绍伦,想什么呢?叫你都没听见。”
方绍伦潇洒的翻身下马,走到车窗跟前,“郭兄。”
“一块吃饭去?”郭冠邦热情邀约。
方绍伦笑着摇头,“呃……恐怕不行,魏司令上午特意到办公室嘱咐我早点回去。”他绞尽脑汁扯了个谎,不想单独跟郭冠邦去吃饭。
郭冠邦跟在他后头,已经观察好一阵了。他是风月场上熟惯的,看方绍伦行动间十分利落,不由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还道一番筹谋,为他人作嫁衣裳,没想到肥肉还在嘴边上。
不过也不奇怪,他与张定坤相交时日不短,确实不曾见其有好男色的行径。
那药他也是头回用,少少一滴掺在酒里,到底有无效用也难说,不免抱了侥幸心理,又兜搭起来。
“春天湿气重,我在福泉山有个庄子,引了一口温泉,回头叫上几个朋友,一块去泡泡?”
“嗯,回头再约吧。”
对于这位郭三爷的邀约,方绍伦可不敢满口答应。
郭冠邦也不生气,笑眯眯冲他挥手,两人道别。
大少爷重又上马,天色还早,绕了一圈,不知怎么就到了复兴路上,张三那套公寓楼底下。他踌躇徘徊,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探望一番。
还没拿定主意,一辆黑色小汽车“哧溜”一声停在门前,虚心求教学成归来的张定坤兴冲冲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他手里捧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子,上来钳着方绍伦胳膊,上下打量,这是他头一回看方绍伦穿制服,比相片上还要好看百倍。
目光太过热烈,把大少爷升腾起来的缱绻情怀一扫而空,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那什么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你猜对了!张定坤腹诽道。
他纵横江湖多年,深谙打铁需趁热这个道理。
方绍伦既然应了他,他就得赶紧把这事坐实了。万一大少爷回过神来要反悔,岂不是煮熟的鸭子飞了?
时机稍纵即逝,抓不住的都是蠢材!张定坤自诩是聪明人。
他柔情满溢的攀住他肩膀,一只手扶着腰,“哎,腰酸,哎,腿疼……”
方绍伦瞬间红脸,伸出一只胳膊搀着他,“那你还到处乱跑……”
“哎,不是应了给你查那事吗?”
“查出来了吗?”方绍伦其实也挺气愤,到底谁这么不长眼。
“有眉目,但你别着急啊,这事都在哥心里。”张定坤拍了拍胸膛,“眼下这事才最要紧!”他扬了扬手上的盒子。
“这什么?”方绍伦好奇的瞄了一眼。
“宝贝。”张定坤的神色简直称得上眉飞色舞,冲赵文赵武使了个眼色,拉着方绍伦的手就上了二楼。
到了卧室,把门一关,献宝一样把手上木盒子打开,“这可是我花大价钱淘来的。”
只见木盒子里头另有格栅,每一格都铺着黑丝绒底面,其上放置着由小到大的玉石钗子。
说钗子也不准确,最小的不过牙签大小,最大却有儿臂粗,碧绿温润的玉石质地,尖端虽细,插头发里却是肯定不行的。
“这用来干嘛的?”方绍伦有些不解。
张定坤挑了挑眉,搂着他肩膀,在耳朵边上细细分说。
方绍伦脸色红白交加,变幻不定,差点把这盒玩意扔地上去。
“哎,哎,小心些。”张定坤手忙脚乱的接住,极小心的搁在床头柜上,又从衣襟里摸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瓶子来。
塞子拔开,一股香油混合着蜂蜜的气味弥漫开来。
“这玩意也是你从老鸨手上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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