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敦惠涨红了面庞,叹息道,“绍伦贤弟,我当时年纪甚小,婚事全凭家里做主,从未想过男女之别。那日几个同庚引我去南风馆,我见鹤仙对镜梳妆,心里头、心里头……”他有些羞窘的说不出口。
方绍伦不敢再细问,与他把臂进了内堂,正好撞上管家急匆匆奔将出来,嘴里叫嚷着,“少爷,少爷,不好了,老爷厥过去了……”屋里头隐约传来两个姨娘的哭声。
二人大惊失色,俱是一通忙乱。
徐敦惠去卧房料理服侍,方绍伦纵马去对街接了大夫过来,扎针灌药,各种手段轮番施为。
方绍伦当然不能就走,倘若有白事发生,以两家的交情,他是要留下来帮忙的。
他掏出两块大洋,硬塞给罗铁,让他带着几个弟兄们去街上吃个饭,再自行归队。
卧房里拥挤着,他插不上手,便坐在厅堂等消息,管家忙昏了头,茶水都不记得上一杯。
好在傍晚时分,人又救转过来。虽未清醒,呼吸倒渐趋平稳下来了。
徐敦惠自是感激不尽。只是这一通耽搁,方绍伦来不及回魏公馆洗澡换衣服,只能穿着制服,骑了马往群玉坊来。
走到巷子口,正好遇到郭冠邦下车。
“嘿,绍伦。” 他穿着三件头西服,头发梳得油光发亮,款步而来,翩翩君子的模样。
方绍伦下马跟他打招呼,“郭兄,这么巧。”
跟在郭冠邦后头的副官忙把他手里的缰绳接了过去。
“你怎么衣服都没换?”他扫了扫方绍伦通身上下,穿制服来逛堂子委实不合适。
方绍伦略显窘迫,“有事耽搁了,要不我就不上去了吧?郭兄帮我跟四哥说一声,下次小弟做东……”
郭冠邦很亲热的揽着他肩膀,“哎呀小事一桩。”
他招手示意副官过来,“去,跑一趟魏公馆,去帮方大少爷接一套衣服过来,还有鞋子。”
方绍伦想着接套衣服过来换一下也行,便没推脱。
结果郭冠邦挽着他上了楼,又吩咐老鸨,“赶紧备一桶香汤,用我的浴具。”
啊?“洗澡就不用了吧?换个衣服得了。”方绍伦忙摆手。
“绍伦是怕不干净?放心,我在这里的东西都是专人专用的。”郭冠邦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高声叫道,“玉莲,玉莲,伺候方大少爷更衣。”
他拍拍方绍伦肩膀,“你放心好了,等你洗完,衣服就送到了,正好赶上吃饭。我先上去看看唐四哥那边席面置办得如何了。”
他松开手,径自走了。
一旁的回廊里走出个年方二八的小姑娘,向方绍伦施了个蹲礼,柔声道,“公子,请随奴家来。”
她领着人七弯八绕的进了一间小小的浴室,迎面一股热浪夹杂着花香。
斗室之中倒搁着一只极大的浴桶,汤水洁白,热气氤氲,水面还撒着些花瓣。
一双玉臂从背后环绕上来,极轻巧的就帮他把腰带解开了。
纤纤玉指又伸向纽扣,方绍伦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小姑娘“咯咯”娇笑,“奴家叫玉莲,公子是嫌玉莲伺候得不好?”
“不是,是我不习惯,你出去吧,我得赶紧洗洗吃饭去了。”他把玉莲赶出浴室,便急匆匆宽衣解带,脱得赤条条的,踩着一旁的矮凳跨入水中。
他完全没有留意到墙上挂着的仕女画,画面上拥挤的仕女神态各异,其中一双眼睛有极细微的不同。
一墙之隔,郭冠邦的目光紧紧攫住那具赤裸的躯体。平直的肩线、宽阔的脊背,线条分明而利落的流向腰线……
两条笔直的长腿稍一跨步,几近完美的躯体融入水浪之中,留下入水前的惊鸿一瞥……
郭冠邦屏息凝望,直至方绍伦从水中起身,拿浴袍裹了身体,按铃唤人送衣服进来。
他才退开两步,先将那孔洞复原,转过头来不免深吸口气,委实比他想得还要好!
这么个妙人儿不咂摸个滋味着实不甘心!
他一拳头轻轻砸到手掌上,赌一把!就算这花带刺,肉有毒,他也要折到手里,吃进嘴里!
第37章
群玉坊是长三堂子里头最高等的书寓之一,先生们陪坐打茶围不收钞票,因为生客不接,熟客带过去才有招待。接票出局最基本的费用是三元。
而唐四爷摆酒给银宝“做花头”,花费就远不止这个数了。
光席面就摆了五桌,直接从“荟萃楼”叫的大菜,坊里又流水介似的送上各种小菜、水果。额外再请了几个琴师,吹拉弹唱十分热闹。
阔大的厅堂里,人头攒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方绍伦暗自庆幸,郭冠邦让侍从帮他回去拿了衣服,不然穿个制服走进这种场合,委实有些丢脸。
唐四爷并不因为方绍伦年龄小、职位低,而怠慢于他,很是亲热的挽着他胳膊,满场转悠。给他介绍席上众人,无外乎沪城地界上的官商人士,这位总长那位行长,方绍伦一个也没记住。
但唐四爷说西南方家大少爷,众人的回应十分热络。
有人出声搭讪,“方大少爷,张三爷好吗?最近也不见他到沪城来玩。”
方绍伦还没回话,就有人哈哈笑着接腔,“三爷上回摆酒,给柳宁姑娘做花头,那叫一个气派。四爷要对照这个标准,酒菜还得再上一轮。”
唐四爷也不恼,笑眯眯的回话,“我怎么能跟三爷比?他三我四,合着就要降一级的。酒菜倒是没问题,管够,招呼不周,大伙多担待。”
方绍伦认了一圈人,好不容易回到席面上,玉莲端了一个小盏过来,奉到他嘴边,“这是奴家亲手酿的‘青梅酒’,提气开胃,公子赏脸喝一口?”
她紧紧贴着方绍伦,让他颇不自在,只想赶紧打发她。
何况在徐家辛劳半日,茶都不曾喝一口,委实干渴,便不推拒,就着她的手,将那盏酸酸甜甜的饮子喝尽了。
郭冠邦在另一桌,瞄见他仰首的脖颈,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这一晚的席面上,便刻意疏远,并不过来与之亲近。
玉莲奉完酒也不曾退下,拿个圆肚凳,坐在方绍伦身侧,为他筛酒布菜。
方绍伦看一眼四周,个个身后都坐了个美娇娘,或是端茶倒水,或是调笑喂酒,不便赶玉莲走,只在她布菜时低声道,“我自己来。”
玉莲咯咯娇笑,“公子怎么这么害羞呀?”便放下筷子,在一旁为他斟酒,杯子空了即刻就满上。
今日的主角银宝小姐穿了一袭中式的大红袄子,打扮得跟新嫁娘似的,头上插着金钗玉凤,不用说,也是唐四爷置办的头面。
侍从捧着托盘,她手里擎着个小酒盅,一桌一桌给列席的众人敬酒。
关文珏和魏世茂分坐在方绍伦的两侧,三人不时耳语,说些近来见闻。
因席上众人不时提起张三爷,关文珏不由问道,“我总听他们说起这个人,却不曾见过,是何等人物?”
方绍伦咂摸了一下,“是个散漫花钱的主,最好排场,讲阔绰,穿得跟花孔雀似的……”
他话音未落,玳瑁珠子的门帘一阵“噼啪”轻响,圆滚滚的老鸨一张笑脸探进来,拖长了声音道,“贵客来啦……”
高大的身影踱步进来,早春三月手里却拿了把泥金扇子,隔开乱窜的门帘子,笑道,“不请自来,打搅了。”
他今日穿一套鹦草绿的西服,这颜色先声夺人,瞬间把在场众人都压下去。
这鲜亮的颜色,若不是皮子极白的姑娘裁衣的时候估计都不会选择,他穿在身上却有款有型,又合着三月的春光,令人眼前一亮。
方绍伦愣住,今早还在读这个人写的信,刚还听众人提起他的名,转眼之间就跟凭空冒出来似的,到了他眼巴跟前。
张定坤即刻就从满屋子的人影里寻觅到了朝思暮想的那一个,笑着冲他眯了下眼睛,跟抛了个媚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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