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惠兄,是我。”方绍伦开门见山,“鹤仙躺医院里头,想见见你。”
话筒里一阵沉寂,片刻之后,传来略带讶异的询问,“他……怎么上医院去了?”
方绍伦叹气,不知道他这位世兄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那么严重的病情他会没感觉?尤其丧礼之后他听到那番对话,病中使用显然是跟这位仁兄了,他冷声道,“嗯,一直在医院里住着呢。”
徐敦惠的声音显而易见的慌乱,“一直住着?绍伦你付的钱?我最近手头很紧……唉……”话筒那头传来尖刻女声,“谁的电话?”
方绍伦扣上话筒,禁不住冷笑了几声。
张定坤小心翼翼的靠过来,将他搂进怀里,“这遇人不淑,无分男女。”他看大少爷一脸愤愤,轻抚着他的眉眼,“不过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小娘皮勾住了我们家小武子,还算有点手段。”
“什么?”方绍伦抬起身,“你说鹤仙跟……赵武?”
“你什么时候见赵武这么紧张过?”
方绍伦回想二人的情状,倒真有些不可言说了。“那还打什么电话?”他原本有些郁卒的情绪一扫而空。
“大概还没上手,又或者那只鸟想求个准信?倒也算有始有终。反正赵武那小子的心思我一眼就能看透。”张定坤看他家大少爷双眸亮起来,忍不住亲上去,“这么巴望着人家好哪?”
他但凡跟大少爷待一块,总忍不住那些动手动脚的小动作,“先跟我好一好。”
到底是从医院出来,张定坤乘机磨着大少爷洗了个澡,他从英国带回来一堆物事,薄薄的绸缎睡衣是伦敦新款。
方绍伦那套颜色偏粉,他原本不肯穿,但张三一个劲夸好看,料子又着实舒服,只穿在家里倒也无妨。
张定坤开了收音机。
因为是周末,他很想玩一点罗曼蒂克,邀请他家大少爷去听爵士乐队的演奏会,是近来沪城极流行的项目。
但大少爷发懒筋不想再出门,他便拎过收音机摆弄起来。早在民国十一年,美国佬在沪城创办了华国第一座广播电台,常常循环播放当时风靡美利坚的爵士唱片。
悠扬浮华的乐声在客厅里萦绕,热恋中的情侣总是自带黏性,明明只是普通的眼神交汇,但就像长了小钩子似的,钩得两人靠一块去了,在慵懒的午后,双双躺倒在大沙发上。
张定坤搂着他家大少爷,只觉得怎么也爱不够,薄唇在他黑亮的发顶、光洁的前额上轻啜不停。
方绍伦趴在他的怀里,阳光从阳台踱步而入,熏得人昏昏欲睡。
张定坤低头叼起他的唇,“别睡,回头晚上走了困。”
“别闹……晚上有走了困的时候吗?”只有困不够的。
张定坤把手伸进他衣服里,不轻不重的揉捏。
“你够了啊,晚上还不够你疯的……白昼宣淫……”
“晚上有晚上的份额,白天有白天的……”
两人歪缠着,啜饮声渐起,夹杂着低吟。
情话入耳。缱绻入心。
门上那一声轻响被乐声、亲吻声掩盖,直到拐杖重重拄地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大喝,“孽障!”
两人慌乱地抬起头,门厅处赫然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方学群面色铁青,怒目圆睁,一只手指着两人,“你们……你们……”语不成句,浑身颤抖。
第73章
在方绍伦记忆中始终伟岸的身躯此刻却是摇摇欲坠,他条件反射般伸手去接,被狠狠一把推开。方学群那根不离身的铁木拐杖顺手甩在他胳膊上,人却是踉跄着往后退,多亏身后的老管家扶住了他。
“孽障孽障啊……”方学群喃喃念道,一张老脸通红,浑浊的双目定定凝视着大儿子,目光却锐利如有实质,在两人同款不同色的睡衣、蓬乱的头发和慌乱的神情上一一扫过。
方绍伦“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爹,我,我……”他哑声喊道,张定坤跟着半跪了下去,喊了声“老爷子”。
饶是他一向镇定,此刻也慌了神,事出突然,眼下这场景是最坏的情形。
他的目光扫过老管家手里握着的钥匙,那是他亲手奉上的忠心,却开启了人生中最难堪的一幕。
方学群一双鹰眼不断在二人之间梭巡,神情渐渐变得狠厉,“吭哧吭哧”的呼吸声显示着他不断高涨的怒气。
老管家在一旁担忧地提醒,“老爷您消消气,当心身子……”
方学群扬起拐杖,狠狠敲在跪伏的人影身上。
第二记落下来的时候,张定坤扑了上去,抱着轻颤的肩膀,沉声道,“老爷子,都是我的错,您要打要骂冲我来。”
“滚开!”方学群怒喝道,“我只教训我们方家的不肖子孙!”铁木拐杖重重磕在大理石地板上。
方绍伦推开张定坤,喊了声“爹”,额头重重磕地。他满心萦绕着慌乱,浑然不知自己抖如筛糠。脑海里像灌入了浆糊,浑沌一片。
果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张定坤眼瞅着那拐杖高高举起,狠狠甩下,哪里克制得住,扑在大少爷背上,紧紧搂着他。他极力镇定心神,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不让老爷子出这口气,没法坐下来谈。打吧打吧尽管打,他皮糙肉厚受得住。但要他眼睁睁看着方绍伦挨揍,那是万万不能。
上次方学群体检,他被提前赶走,并不太清楚老爷子的身体状况,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不顾方绍伦的挣扎,也不顾一旁管家的侧目,兀自紧紧搂着他家大少爷。
方学群本就气得倒仰,看着两人肢体交缠的丑态,顿时怒发冲冠。再顾不得多费口舌,抓起拐杖就是一顿狠抽,甩得棍子“啪啪”作响。嘴里犹自骂道:“……打死你们两个不知羞耻的!败坏门风……颠倒伦常……”
张定坤也不躲,任抽打落在身上,只想让他出气了账。
方学群年轻时亦是纵马熬鹰的人物,这几年身体不济大不如前,但盛怒之下,使尽全力,拐杖夹杂着风声,雨点似地落下。
张定坤脊背宽阔,承担了大半的怒火。睡衣本就单薄,不多时红痕顿现。
方家老一辈仆从都是看着两人长大的,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会演变成如今这个情况,老管家仍麻着胆子在一旁拉扯劝慰,“老爷您消消气,小心自个身子……啊!”
只见方学群踉跄两下,身躯抖索着直直向后倒,他中年后发福,身躯壮硕,管家哪里接得住?张定坤听到惊呼,已察觉到不好,上前一步,将人搂住。
方绍伦抢上前来,见他爹面白如金纸,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张定坤扛起人就走,“快!医院!”
一行人以最快速度赶到了圣约翰。
大医院门口历来是报社记者的常驻之地,每日社会版的新闻总有几条来自这里。几人慌乱之中,自然没有留意到暗处那几声“咔嚓”的响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约翰逊医生今日正常坐诊,也没有在手术台上。担架车推进去,他亲自主导一系列检查,又是抽血又是CT扫描,医生护士忙忙乱乱,折腾了半日,他才摘下听诊器,叹着气走出来,“上次检查就说过了,病人血脂血糖都偏高,要尽量避免情绪激动……”
方绍伦面色惨白,嘴唇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什么情况?”张定坤急急问道。
“疑似中风,血压已经稳定下来,具体要等病人醒来,临床进一步观察。”
张定坤愣住,只想着让他打一顿出气,哪晓得情绪激荡之下新症旧疾一齐迸发。他愧疚地看向方绍伦,却见他死咬着唇,身躯一阵颤抖,他只顾着心疼忘了避讳,伸手去搂,“绍伦,你先别着急……”
方绍伦如临大敌般看着他,拂开了他伸过来的手,片刻之后,转身在一旁长椅上坐下。
上一篇:退役当体育老师的养老日常
下一篇:返回列表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