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比脸白许多,且指端修长,指甲莹润,随意的举动都显得极为优雅。不愧是富贵乡中蕴养出来的贵公子。
尤其左手上戴着一枚碧玉扳指,愈发衬得那双手羊脂白玉一般,郭冠邦忍不住凝神细望,大抵是目光过于热切,方绍伦向他转过头来。
郭冠邦很自如的伸手过去,牵过方绍伦左手,笑道,“绍伦,你这枚扳指水头很足,估计有些年头了,不会是宫里流出来的物件吧?”
方绍伦其实不爱取下这枚扳指,因为卡得刚刚好,但被郭冠邦这么攥着手掌,他倒宁肯取下来了。
便缩手稍稍费了点力气取下,递给郭冠邦,“我也不清楚,是生辰时家父所赠。”
具体哪一年生日送的,还真忘了,反正一直陪着他飘洋过海,日常弯弓射箭也颇有用处。
方学群拿出手的,自然是好东西。
郭冠邦对着光线细看,碧翠盈润,毫无瑕疵,他一双眼睛是见识过奇珍异宝的,连连点头,又亲自给他戴上。
方绍伦被他不经意的抚触,弄得十分不自在,忙举杯敬他,“听说郭兄又要纳小星?愚弟还不曾给你道喜。”
他原本以为白慧玲会在座,不想酒席过半也不见人影,便问道,“今日怎么不见白小姐?新嫁娘害羞躲起来了?”
郭冠邦跟他喝了个满杯,笑道,“下个月请你喝喜酒,请帖届时一并送到魏公馆来。”
又回身叹道,“她回白家了,说是按习俗,婚礼之前不便见面。虽说是纳妾,白家和白小姐的规矩也很不少哩。”
唐四爷在一旁凑趣,“白小姐这样的美人架子自然是要大一些的,三爷能把她娶到手,是多少男人羡慕的好福气哟!”
坐在他身旁的金凤也跟着笑,“白小姐的艳名,我们堂子里都有耳闻的,只是不曾见过,不知是怎样的绝色?想来是极漂亮的,不然也入不了我们郭三爷的眼。”
只是纳妾,她这么调笑两句也无妨。若是娶妻,可就没有她们说话的份了。
魏世茂向来是白慧玲的拥趸,用满是艳羡的口吻说道,“那是自然,白小姐的姿容说一句冠绝沪城也不为过的。我要能娶白小姐,八抬大轿从正门入我也肯答应。”
“你倒是肯,魏司令可就未必肯了。”郭冠邦淡笑着睨他一眼。
魏世茂打着哈哈摇头,他只是说婚礼的形式,挂牌做过舞女要娶为正妻,以魏家的门第来说绝无可能。
他和唐四爷联起手来敬郭冠邦,郭冠邦佯装醉酒,摇手道,“今儿酒有些满了。”
魏世茂便将杯子递到幸官嘴边,直往他嘴里灌,“你替你好哥哥喝了罢。”
他一手揽着幸官肩膀一手举着杯子,幸官自然要推脱,但到底就着他的手,饮了那杯酒。
两个人拉扯间极亲热的样子,让方绍伦简直有些瞠目结舌,旁人却是不以为意。
沪城的风俗比之月城确实开放许多,席间狎昵玩笑似乎是平常之举。
尤其酒酣耳热之际,众人举止似乎都十分随意。
唐四爷和银宝搂抱在一块,贴着耳朵说悄悄话。金凤竟然也用两只雪白的膀子攀着关文珏脖颈。
方绍伦小吃一惊,去瞧关文珏神情,见他眉目带笑,一只手还在金凤的纤腰上游移。
“咳。”他轻咳一声,忙举杯掩住诧异的神色。
据说欧洲风气与东瀛、华国皆不同,男女街头拥抱甚至亲吻,都是平常事,但要放在国内就是有伤风化的大事件。
郭冠邦状若沉浸局中,谈笑风生,实则时刻留心着方绍伦面上的神情,见他一脸惊愕羞赧,可见风月场上是个雏儿,越发心痒。
他借着酒意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绍伦,你还不曾到堂子里吃过花酒么?到了沪城,可要入乡随俗……”
唐四爷耳尖,听到郭冠邦说“花酒”,连连嗳声道,“我是早定了日子,后日在‘群玉坊’请大伙吃席的,在座的之前都请了,再正经请一下方队长,”他隔着郭冠邦,伸出手来跟方绍伦握了握,“方队可一定要来,给老哥哥一个面子。”
方绍伦跟袁闵礼在沪城求学的时候,去长三堂子打过茶围,倒不曾喝过花酒。
他在东瀛的时候,袁闵礼给他写信说过这件事情,说他到沪城办事,有同僚在堂子里摆酒收相好,请他们列席,以作见证之意。
方绍伦不过二十出头年轻人,对这些玩乐也不是毫无兴致,唐四爷这么说,不便拒绝,提杯道,“四哥要是叫方队长,那我可就不便参与盛会了。”
唐四爷从善如流,“绍伦贤弟,届时一定要赏光。”
他身侧的银宝也站起来敬了方绍伦一杯。
郭冠邦在一旁调侃,“绍伦一定要去,四哥这回摆酒排场可不小。四五桌是肯定坐不下的,他还从我铺子里订了几箱法国洋酒,又在珠宝行订了头面。”
他颇为感慨的样子,“但凡美女,规矩总是不少的,不一条一条照办,这日子就别想过舒坦。”
银宝在一旁撒娇作嗔,“三爷尽取笑奴家。”
看情形,唐四爷摆酒便是为这位银宝小姐了。
唐四爷也笑道,“三爷这是有感而发了,怎么?白小姐的规矩十分罗唣不成?不妨说出来让大伙参详参详。”
郭冠邦蹙眉道,“这首要一条,便是要举办一场全城瞩目的婚礼,她说为妾已是失了里子,面子不能丢。要花车游街,还要在众人面前签下婚书。”
众人还在沉吟,关文珏先笑道,“要我说一夫一妻制还是有些道理的,爱情可以转移,离婚再娶也不必苛责。娶了又娶,原先那位面子上到底不好看。”
关文珏看着是个玩乐的行家,一发言倒有一鸣惊人之感。
他留洋多年才回国,带着浪漫自由的色彩。
唐四爷却不敢苟同,“文珏贤弟此话差矣。爱情是可以转移的,只是何来爱情?不瞒诸位说,唐某十九岁上成亲,包办婚姻,哪里懂得什么叫爱情?但是妻房尚算贤惠,生儿育女,休其出门不啻于断其活路。所以,要我说,爱情不是转移了,是才发生哩……”
他挽着银宝肩膀,低低在她耳旁说了一句话,银宝脸上飞霞,秋水横波,显然是一句哄人的好话了。
众人一齐哄笑,金凤端了酒过来,命他二人喝了个交杯才算作罢。
唐四爷这话算是给了郭冠邦台阶,他续道,“这倒也罢了,好歹我一妻二妾俱在定城,虽说迟早传到耳朵里,惹来忿恨不平,好歹不曾亲眼所见,要唬弄过去也不是难事。”
他又愀然道,“主要是婚后,白小姐想要自掌家事。”
“自掌家事?”唐四爷道,“白小姐还想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白家那一摊子事可不小。”
“可不是吗,够她受累的,”郭冠邦苦笑道,“在家享清福不好,倒要出门奔波劳累。这知道内情的还好,不知道的还道我们郭家养不起人了。”
他向关文珏道,“主要是跟你那个小婶婶一块,两人合在一起,如虎添翼似的,一天到晚的瞎忙活。”
关文珏点头,“是,五叔家里的确是五婶当家了。其实不错,五叔就爱抽大烟推牌九,我爹让他管点事他也不肯。如今五婶能干,能支撑门户,他是越发万事不管了。”
他这话说得毫不客气,方绍伦简直对他刮目相看。
时人都爱面子,家事很少拿到席间来讨论。
他的五婶便是苏娅萍,上次来还碰到她和白慧玲一块逛百货公司,如今又合起手来做生意了?
方绍伦愈感佩服,到底新时代的女性雷厉风行,做事毫不含糊。
他向郭冠邦笑道,“如今世道妇女们想法不同了,秉承传统在家相夫教子固然是好,出来做生意掌家业也不见得坏。何况世事多变,此一时彼一时,她如今想出来尝试一番,郭兄若不肯难免生怨怼。过两年,若是添了丁,兴许想法又不一样了。”
郭冠邦提出白慧玲的要求,本意是想让众人批判,不想两位青年才俊都大表支持。
上一篇:退役当体育老师的养老日常
下一篇:返回列表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