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张定坤在船上,哪里联系得上?等他踏上岸,打电话过来,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情。
头一个电话,方绍伦没接到。
婚期临近,魏家发奁,袁家接嫁。袁闵礼带了人马,到沪城来点数嫁妆,方绍伦当然要从旁襄助。
魏家准备的妆奁十分丰厚,按旧时习俗,足足六十四抬。
轿夫抬着,绕内城一周,再送上火车。
魏司令既无嫡庶之分,也无男女之见,对魏六小姐的疼爱都凝聚在了一抬抬嫁妆里头。
方绍伦带了人马,沿街清场。既是给袁魏两家做脸,也是维护秩序。
沪城人口众多,又喜欢看热闹,碰上红白喜事,便是人山人海,不看着些,磕着碰着或是发生踩踏,总于喜情有碍。
方绍伦骑着马,跑上跑下,六月天的制服虽然薄,也很有些穿不住,只得解开两颗纽扣,又挽起袖子。
嫁妆都上了车,袁闵礼便要跟车返回。看方绍伦满头大汗,黑发飞扬,伸手帮他理了理鬓角,又从西服口袋里掏出手绢帮他擦汗,“辛苦了,绍伦,到日子可一定要回来。”
“那是自然。”方绍伦笑道,“我记着呢,咱俩说好的,等结婚要相互挡酒。”因着时光的流逝,三月里被袁闵礼识破他和张三关系的尴尬淡去不少。
“是啊,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到时就指着你了。”袁闵礼凝视着他的眉眼,淡笑道。
方绍伦送走袁家一行人,才叹着气回到公寓。少时的承诺他能兑现,却大概没机会让闵礼兑现了。他结不了婚,娶不了新娘子,自然也用不着兄弟帮忙挡酒了。都是因为张三……这个王八蛋!
他将军靴往旁边一甩,又扯下皮带,恨恨往沙发上甩了几下。张三要是在眼前,非得把他抽得皮开肉绽不可。
方绍伦这几天的情绪就在平和与爆发中反复横跳,一会觉得什么玩意,自个用不着在意;一会觉得他妈的等滚回来老子要揍死你!
正在恼怒的当口,客厅的电话铃声响起,他随手接起,“喂!”
“滋滋”的电流声里,张定坤的声音稍显含糊的传来,“大少爷我错了!但你听我说,我真不知道他跟着来了!诗晴可以给我作证!小妹你快说!快点!”
他第一个电话打回来,便听赵武说了方绍伦发脾气的事情,能让大少爷暴跳如雷的只有这件事,而且就算大少爷没发现这事,他也得赶快交待,越早越好。
方绍伦还来不及反应,话筒里就传来伍诗晴娇憨的嗓音,“绍伦哥哥,我能作证!我义兄看见那位关少爷可惊讶了!不过,关少爷可黏糊了……”
“行了行了,不用你了啊,”张定坤忙抢过话筒,把她赶走,“绍伦,我如果真要他帮忙,肯定会提前跟你说。大少爷不同意,我怎敢擅自作主?我原本是想到这边雇一个翻译的,并不知道他跟着来了。不过来都来了,不用白不用,洋鬼子狡猾得很,关文珏熟悉这些事务,好歹不让外国人坑,你说呢?行不行?”
张三嘴皮子向来利索,三言两语解释得清清楚楚,大少爷又是个讲道理的好性儿,原本要咒骂的话语停在了嘴边。
“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另外雇一个翻译,”张定坤老老实实请示,“小的都听大少爷吩咐。绍伦,大少爷,你别不说话呀,我好不容易才要通电话,绍伦?”现今的技术跨洋通话依赖海底电缆又需要人工操作,信号极其不稳定,打通这两通电话确实不容易。
“你都说完了,还让我说啥?本国人怎么着也靠得住些。”方绍伦不得不承认,听到这些辩解,原本淤塞的心绪的确好了许多。
人要追着去,他的确管不着。不是张三存心欺瞒,他略感舒坦了些。
张定坤似乎背过了身,低沉带着点藏匿的语声顺着话筒传到耳边,“绍伦,我想你了。想得不行,想得硬硬的、实实的……”
“你够了啊,要点脸吧张三,”饶是隔着话筒,他也觉得脸红,“诗晴还在边上呢。”
“她走开了,”张定坤疾声道,“你想不想我?嗯?想不想?”
“去你的!等你回来,老子要……”方绍伦对着话筒轻声说了三个字。
张定坤“哈哈”的笑起来,“*死我?我怕你办不到,你还是乖乖张开**,等着我来*吧!”
方绍伦说不出口的话,厚脸张三毫无压力!
“你要死喊这么大声!”丢脸丢外国去了,方绍伦要挂电话,“先这样吧,等回来再说!我可警告你啊,如果你敢让他挨边……”他想了一下,如果张三跟关文珏干了那事……“咱俩就完了!”
张定坤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放心吧,除了我家大少爷,谁也别想让我着道!”
他信心满满,结果很快便被“啪啪”打脸。
张定坤此行除了采购能将桑蚕茧缫制成桑蚕丝的缫丝机外,最重要是拿到盘尼西林菌株。
他虽然并不擅长制药,但到底药学世家出身,凭借敏锐的商业直觉,总觉得这个东西如果研制出来,就等于手握金山银山。
十多年商场混战的经历告诉他,小财靠聚集,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大财绝对靠开拓,你有别人没有的,或者在某个领域抢占先机,就能拥有别人够不到的财富。
这事因为之前在去东瀛的船上和萝茜小姐建立了交情,有一个良好的开端,她们团队所在的实验室便是从事相关的研究。
而有关文珏的加入,则进展得十分顺利了,他的导师与盘尼西林发现者弗莱明的妻子莎拉相交甚厚,关文珏通过导师的引荐,带着张定坤携重礼上门拜访。
除了厚礼相赠,又关于此物对人类的发展及意义大表溢美之词。
当时其实有吹嘘和奉承的成分,是万万想不到之后多国联合实验室成功提纯和大规模生产的盘尼西林会对人类疾病史产生那么深远的影响的。
而张定坤的受益则更直接,成功捡回了一条命。
只能说,有的人天生就是主角,既拥有一般人没有的直觉,也拥有普通人没有的运道。不过,主角此刻意识不到自己踩中了幸运星,还在为即将参加的化妆舞会感到烦恼。
但凡舞会,就肯定少不了酒,也少不了摩肩接踵的亲密接触,他家大少爷有言在先,张定坤绝不敢越雷池半步。
关文珏却十分坦荡,“三哥,我帮你做成了这件大事,你好歹要给点奖赏吧?我又没有别的要求,就想跟你一块跳跳舞、喝喝酒什么的。这一路来,我有使你为难过吗?”
为难是没有,膈应却不少。
每天早起他必然等着他一块吃早餐,有时候张定坤刻意起得很晚,他也就饿着等。说让他先吃,答应得很好,第二天照旧;
邮轮上配备有游泳池,张定坤虽然晕船,但并不是旱鸭子。但凡他去游泳,他必定要同去,而且在一旁“虎视眈眈”,连一向厚脸皮的张三都在那种目光的注视下败下阵来,去过两次就再不去了;
灵波给他准备了足够的晕船药,但有时前一晚风浪过大,第二天还是会头晕,他坐在甲板躺椅上喝咖啡,他必定要走过来,喋喋不休,话题涉猎非常广泛,张定坤不答话,他也可以由一及十,说个不住;
当然,最喜欢说的是两点,一是他醉心的艺术,这点张定坤不是故意冷落,他委实不懂,实在是搭不上话;
但不说这个,他就要戳他心窝子,说他家大少爷并没有那么爱他,并且历数他发现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证明。
张定坤当然不承认,忍不住道,“其实绍伦很……,他只是不太喜欢言语表达。”
关文珏愈发来劲,“你的意思是,大少爷在床上很热情?”
张定坤被哽住,“不便透露。”
“三哥,如果你很看重这点……”关文珏靠近他,言语暧昧,目光炯炯,“不妨跟我试试?但凡跟我好过的,没有不夸我技术的……”果然脸皮这个东西,一山更比一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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