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西装,俊面玉颜,虽然拄着文明杖,但步态不疾不徐,依旧潇洒自如。另一只手则握着一大把粉色郁金香,用玻璃纸包裹着,装点得十分漂亮。
他缓步而来,将花束递给今日的寿星,“生日快乐,静芬。”俯身向前,在众人的瞩目中,按西式礼节亲了亲她的面颊,魏静芬害羞地低下头,眉梢眼角都洋溢着喜悦。
几个小姑娘都到了谈婚论嫁、憧憬爱情的年纪,“哇”的一声闹腾开来,“二哥好罗曼蒂克呀。”“这花可真好看。”郁金香这个品种,即使在四季都有鲜花盛开的月城也不多见。
身后的司机将手里提着的裱花蛋糕搁到桌上,凑趣的笑道,“二爷特意打电话到沪城订的蛋糕,中午的火车才送来,说少奶奶在家过生日时最爱吃这个口味的。”
“啧啧啧,难怪嫂子刚一直就朝门口望呢,原来是惦记着……吃蛋糕呀!”众人笑闹作一堆,魏静芬将手里的孩子递给奶妈,吹了蜡烛,给大家分食美味。
沈芳籍也分到了一块,小勺子送到嘴里,格外香甜软糯,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她忍不住偷瞄袁闵礼和魏静芬,两人真是相配,凑一块逗着孩子的画面是那么美好,令人艳羡。
她看得入神,袁闵礼抬起头,两人目光相触,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袁闵礼笑道,“芳籍,老管家前两日托我给他弄样东西,你给他带回去吧。”
沈芳籍于是起身,跟着他穿过月洞门,走进厅堂内间。
外面客厅开阔大气,里头小间陈列着各式茶叶、酒具、舶来的咖啡等等,是个储藏的场所。
袁闵礼从架上拿下一个木盒递给她,低声道,“这里头是福|寿|膏,你可拿好了,别让绍琮他们几个小的误食了。”
“福|寿|膏?”沈芳籍手抖了抖。
她爹离世前,痛得厉害,躺在床上直叫唤,“……芳……骨头缝里都疼……弄口烟给我抽抽……”这烟就是指的福|寿|膏,她在学校的时候听过宣讲,这玩意不是好东西,可她爹病入膏肓,几次三番都靠这个捱过剧痛。
那时富商还在新鲜头上,听了她的求恳,给她弄了一匣子。晚上床帷间,还逼着她也试了一点,吞云吐雾间,灵魂似乎飘然而去,只剩肉身不觉得痛也不觉得害臊,任人摆布……
过后,富商还感叹了一句,“这玩意可真是好东西,就是金贵……最多这些,再要可没有了。”
她不禁拉开木盒盖子,瞄了一眼,“咿?”与她之前见过的不一样。
“这是外国货,提纯过了,没那么伤身体,老管家这两年一入秋就风湿痛得厉害,抽两口舒服点。”
袁闵礼似乎清楚她的疑惑,随手拈出一根,雪茄大小,放在火上燎了燎,一股淡淡的咖啡香气弥漫开来。
“偶尔抽抽没事,但也不能多抽,不然一天到晚只想着松快,”他吮吸了两口,轻烟笼罩在眉梢,“可就玩物丧志了。”
他抿了抿唇,又叮嘱了一句,“你避着点人给他吧,终归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芳籍点点头,袁闵礼转了话题,“方叔快回来了吧?山上也冷了。”
“六姨娘上个星期才回来,说山里一点也不冷,空气好,老爷子觉得舒坦,兴许要住到过年呢。”方学群在松山养病,除了三姨娘管家不得闲,其余几个姨娘轮着班去看望。
“绍伦这个月没回来?”方学群不在府里,方绍伦就回得少了。
“嗯。”
袁闵礼叹了口气,“你别怪他,他也是没办法。当初去东瀛,就是周舅爷担心他跟绍玮抢家业,撺掇着方叔送他去的。回来两个月,又立马赶他去沪城做事……哎,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他似乎自悔失言,掐灭了烟,“时局不好,炮火连天,总担心他在沪城的安全。”
沈芳籍点头,“我知道袁大哥是为绍伦好。”
袁闵礼送她出去,“我上回跟他说,我这腿脚不便,让他回来帮忙管管厂里的事,他一味让我找绍玮……你得空帮我劝劝他。”他放低了声音,“一家人不说外话,绍玮向来好玩好享乐,哪里比得上绍伦……”
沈芳籍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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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城今年的冬天来得早一些,刚过五点钟,天色已暗沉。北风呼呼地刮着,街面上被扫得干干净净。
司机将车停在楼道口,俊秀的身影跨出车厢,几步就上了楼,打开公寓门,将钥匙挂在门厅,摘下围巾、手套,佣人殷勤地迎上来帮他脱大衣,他摆了摆手,“用不着。”
厨娘显然听到门厅的动静,端着托盘从厨房走出来,“少爷回来了?马上就能开饭了。”她戴着白色圆帽、嘴上挂着个围兜,是大户人家厨娘十分讲究卫生的作派。
张定坤在沪城等他期间,左挑右选,将这三人配齐了,又签了长契。他自己是泥坑旁都睡得着的人,却觉得他家大少爷理所当然要有人伺候。
方绍伦也没有推辞,他明白,对张三来说,接受他的安排和照顾就是一种无言的承诺。
他没急着吃饭,开口问道,“电报拿回来了吗?”算算日子该到了。
“拿回来了,给您放茶几上了,还有一封请柬,自称是关家人送过来的。”
“关家?”方绍伦蹙了蹙眉,将请柬撇到一边,先打开那只牛皮纸信封,抽出来薄薄一张字条,又“嚓”一声塞了回去,红晕漫上他的耳廓,惊鸿一瞥的几个字却刻印在脑海里:“昨夜梦君几度云雨”。
这个张三!一个字几十块用来发小黄文!不是“吻你千万遍”就是“爱在心口”,这也是方绍伦不敢亲自去电报局的原因,虽说装在信封里,电报员早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窗口后的眼神总带着探究和戏谑。
尴尬是有的,但是不能否认,甜蜜更多点,在即将到来的寒冬,有人念着你爱着你,怎么能不叫人感到温暖呢?
羞恼随红晕慢慢散去,他扔掉信封,又看了一遍,塞到裤兜里,随手打开那张请柬。
“绍伦兄台鉴:
余素喜绘事,此次跟随导师国外写生,以拙笔涂抹,得数十幅油画,虽未臻妙境,亦自得其乐。特定于‘寻珑雅馆’举办小展,诚邀阁下拨冗莅临,不吝赐教。
小展定于本月十四开幕,望阁下勿辞,届时驾临,以慰鄙怀。
敬颂时绥!
关瑾
即日”
哟,关文珏回来了?还要开画展?
对这位喜着奇装异服、个性鲜明的关兄,方绍伦有三分佩服。家世相近,但他比他大胆得多,年纪极小就明确自己的取向,被放逐到欧洲也不改其志,很有点敢爱敢恨的作派。
但他对张三的追逐也令他厌烦,不光出言挑衅,还跟到英国去,方绍伦当时不能说一点恐慌都没有。
在大少爷的认知里,这样东西属于别人,这个人跟别人两情相悦,他是绝不会伸手的。但关文珏显然是只要抢得到,就是他的。
他将请柬搁到一边,准备去吃饭,手边的电话铃声响起,他接起来,直接用东瀛语说了一句,“摩西摩西”。
“怎么知道是我?”三岛春明在电话那头笑道。
“这个时间除了你也没别人了,”方绍伦也笑道,“今儿不管什么局我都不去了啊,家里饭菜都上桌了。最近有点累,想好好休息一下。”虽说他也是热衷玩乐的年纪,但最近跟着沪城这些公子哥们混,频繁的宴饮让他觉得乏味。
“恐怕你休息不了……”电话被转交到另一个人手中,魏世茂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我今天过生日,在德庆楼摆酒,绍伦兄也不给面子嘛?”
魏世茂和魏静怡留洋东瀛,跟三岛春明有交集,这次他跑回来过年,更是天天都跟三岛春明混在一块。
又过生日?每晚的宴饮不是有人过生日就是介绍女朋友给大家认识,换成别人,方绍伦指定得推了,但魏世茂开口还真不好推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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