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绍伦不信他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无非是司机监视所得。他随意地点点头,“嗯,见了个不想见的人。”
三岛春明扯着他胳膊拉进怀里,目光审视,嘴角微翘,“真不想见?”
“相见不如怀念吧。”方绍伦垂下眼睛,温顺地靠在他肩头。冬天比夏天强点,硬裹在一块至少不嫌腻歪。
“你怀念他什么?”
“你有完没完?!”方绍玮白他一眼,坐起身。他再来拉扯,他径直甩开。
看他生了气,他倒是高兴了。进门吩咐幺娘拿酒,说要陪他喝一杯。
方绍伦明白,他亲口承认过他爱张三,三岛春明也清楚他跟张三的纠葛,要是见了面一点波澜都没有才不正常。
他从善如流地摆出借酒浇愁的架势,两人就着热气腾腾的火锅,慢喝慢聊。
多说多错,方绍伦并不趁机剖白,端着酒杯,一口一口的抿,脸上挂着点惆怅。
反倒是三岛春明先打开话匣子,“绍伦,”他眯着眼睛看他,“其实我真不明白,那贱民……有什么好?”这人骨子里有很强的民族优越感。
方绍伦脑袋木了一下,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答。张三的好,他无数次的感觉到,就连今天他也感觉到,可他不该说,也不能说。
“大概是……”他脸庞泛起一点红晕,“嗯,很厉害。”
这个随口的答案却刚好命中三岛春明心目中的标准答案。他从一开始便认为方绍伦是因为情欲的驱使,先臣服肉|体,尔后是心灵。
他原本不屑于走同样的路线,可事实证明,这条路最快捷。随着两人在床事上的和谐,方绍伦是肉眼可见的变得乖顺了。
“那……他厉害还是我厉害?”三岛春明端着酒杯,微醺的双眼状若不经意,实则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
方绍伦被哽住,酒杯挡脸,不肯答。
他干脆走过来,夺过他手里的杯子,把他拖坐在腿上。佣人们早知趣地避开,开阔的厅堂里只剩下嬉闹的两个人。
“你非让我回忆一下?”方绍伦皱眉。
三岛春明钳着他下颌,“我不信你没有评断……”他将炙热的手掌伸进毛衣里,贴着肌肤游走。
方绍伦喉结滑动了一下,“……差不多吧。”
这答案显然不令人满意,他挠他胳肢窝。大少爷最怕痒,被折腾得上气不接下气,“……停停停……非要分个高下的话,”他实话实说,“他口|活比你厉害。”
三岛春明把他扑倒在沙发上,带着点气恼又带着点愉悦地扒他衣服,“是吗?那我要多加练习……”
这一夜自然又厮混到很晚,第二天方绍伦腰酸背痛地起身,一看墙上挂钟已经十一点,刚要跳起来,又猛然想起是周末。
叹了口气,呆坐一会,才拉铃。佣人们捧着铜盆、毛巾、衣物鱼贯而入。
三岛府这些臭规矩其实也是学的华国,不止唐宋文明,士大夫阶层糜烂的生活方式也在东瀛贵族阶层保存得很完整。
他对镜照了照脖颈上的痕迹,选了件高领长衫,堪堪遮住。
这两层楼上上下下都烧着热水管,倒是不用再穿外套,慢腾腾走下楼,却见客厅一抹熟悉的身影,听到动静,抬起头看过来。
方绍伦微微脸红,“闵礼,你来了。”
他知道袁闵礼主管棉纱厂,跟三岛春明有合作,但合作的深度他并不太清楚,目光扫过去,两人对坐的茶几上摆着几叠文书。
看他走近,三岛春明合上纸页,递给一旁和夫,起身笑道,“饿了吧?早饭、中饭一块吃了。闵礼兄难得来一趟,快来陪客。”
事实上,方绍伦觉得自己才像那个客。三岛春明和袁闵礼不时聊些棉纱厂的合作事宜,两人都吃得不多。
三岛春明往他碗里夹菜,“幺娘特意炸了你爱吃的天妇罗。”
袁闵礼的目光凉凉地投过来,面庞上却挂着温文的笑意。
方绍伦食难下咽,推碗起身,“你们慢聊,我出去一趟。”这屋子里他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第104章
方绍伦在长衫外披了件大衣,让三岛府的司机送他到卢氏洋行。下了车,他打发司机先回去。
司机不肯走,大少爷怒目相向,“上班守着就算了,周末还不让人得个清净?滚!”
刚把人骂走,卢光灿迎出来,作揖笑道,“绍伦兄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里面请。”
他上次送他回器械所,后头约打球一直没约成。卢光灿过完年要携妻返回英国,方绍伦想送二宝去伦敦,刻意结交,主动打过几次电话到洋行,关系亲近不少。
“正想明天打电话到你办公室,那表的配件总算邮寄到岸,我盯着我们这的老师傅亲自给你修的,你看看。”卢光灿将那块金表拿出来。
他在英国生活多年,举止洋派开放许多,攥着方绍伦胳膊要帮他戴到手腕上,长衫面料光滑,一下撸到肘间,露出几道暧昧的红痕。
方绍伦忙把袖子拉下来,面上飞霞,心里把三岛春明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人穿着衣服有多优雅、矜贵,脱了衣服就有多凶猛、下流,跟头野兽似的。
这事要拎出来单论,论长短、论大小,他跟张三确实没差多少。但少了爱意的浸润,他妈就跟上刑一样难熬。
大少爷哄着、骂着,多数时候能将他框在正常范围内。可昨晚那番比较明显把人刺激到了,一遍又一遍将他啃噬,一刀又一刀将他洞穿,跟饿了半个月才出笼似的关不住。
卢光灿见那张俊秀面庞上闪过难堪,忙道,“表带子我做主取了一截,你看看合不合适?”
方绍伦将表扣紧,“刚好。”
“喝杯咖啡?我刚磨了半罐豆子。”他拉着方绍伦胳膊挽留。
这样一个长相气质都格外出众的人,胳膊上那些暧昧的红痕,手腕上那块难得一见的金表,怎么看都是个有故事的人。泛泛之交没有听故事的资格,他想了解他更多一点。
大少爷正好不想太早回去,从善如流地跟他进了内室。
卢光灿幽默健谈,一边冲泡咖啡,一边跟他说些趣事。作为洋行少东家,他爱好收藏名表,“大部分在伦敦,我带了几块回沪城,你想不想看看?”
方绍伦点点头,“也好。”
卢光灿打开屋角的保险柜,捧出个木盒子。启开盒盖,露出几块不同样式的表来,显然是少东家的珍藏。正说得起兴,外头老掌柜急匆匆走进来,“少东家,税务稽查所的来了。”
洋行大多有外资背景,一向不太受监管,“没给他们看租界发的执照吗?”
“他们不看哩,”老掌柜一脸忿忿,“伊凶得来像煞狼一样!”
卢光灿只好合上盖子,跟方绍伦一块起身。走到外头大堂一看,还真是税公所的,胳膊上挎着袖章,手里拎着本册子,态度颇为恶劣的在那里叫嚣。
他冲老掌柜使了个眼色,示意准备红封,又向方绍伦道,“今儿不巧了,本想跟绍伦兄好好聊聊……”
税公所向来是索拿卡要的典型,方绍伦摆手道,“你忙,下回再约。”
卢光灿朝他露出个歉意又遗憾的眼神,将那些人迎进内堂。
方绍伦在柜台结了修理款,走出洋行大门。这几个月吃住都在三岛府,薪水奖金没少发,倒是用不着分期了。
对街传来“嘀”一声汽车喇叭声,抬头看去,驾驶室的玻璃窗降下来一线,露出半张英俊的侧脸。
方绍伦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随口问道,“闵礼就走了?他来沪城干什么?”
“他来干什么你明天看报纸就知道了,”三岛春明冷笑道,“倒是你,来这里干什么?税公所的没有打搅你们好事吧?”
方绍伦转头,这才发现他面色不善,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那些人你叫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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