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跟进板房,合上木门。
张定坤降低了音量,“……觉得酒有问题当时为什么不说?!”
赵武期期艾艾,“我……我不敢肯定,第二天一早就去接……真的不像干了那事……”
半夜被从床上一把拖起来,赵武的声音惺忪里带着惊惧,“他们吵架是真的,我亲眼看见大少爷把他推出门,后来还让管家把袁敬带来的盒子还回去,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割’什么‘袍’……”天地良心,他绝对都汇报了,只是没有说这么详细。
张定坤松开手,捧住脑袋,细细地回想他从伦敦回来跟方绍伦相处的一幕幕。蓦地站起身,“走!马上走!”
一旁旁听的赵文忙拉住他胳膊,“三爷,容我问几句。”
他却不是问赵武,而是转头看向左云,“阿云,你亲眼所见,是从头到尾吗?”
左云懂他意思,咬了咬唇,“……不是。”他略作回想,索性承认,“袁敬很快退出了房间。但干没干完有区别吗?只要干了又不跟三哥说……”难道不是背叛的实证吗?
赵文推测:“我估计这事是袁敬趁人之危,大少爷才会一气之下跟他绝交。不告诉三爷,大概是不想事情闹大,也觉得没面子……”
左云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他不肯跟三哥走总是事实……”
张定坤拳头捏得“咔吧”作响,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袁——敬!”他挥拳要砸向一旁墙壁,赵文赶紧拖住他,这一拳下去这工棚得垮。
“收东西!”张定坤甩开胳膊低吼道,众人听命行事,唯有赵文站着不动,“三爷您再想想,您是要回去质问大少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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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是方绍玮的婚期,方绍伦不得不再次回到月城。面对喧嚣的人群,面对四面八方“大少爷什么时候成亲”的盘问,面对方颖珊的冷淡和方绍玮的尴尬。
但最令他难以面对的还是方学群。
因为身体的原因,方学群已经极少端杯了,但喜宴这一晚,他喝了个酩酊大醉,谁劝都没用,那酒一杯杯的往嗓子眼里头灌。
族伯族叔们都担忧得不行,七嘴八舌的命绍伦绍玮两兄弟劝着点,哪里劝得住?
魏司令也从沪城过来喝喜酒,原本是在一旁劝着,后来跟着一起喝,边喝边感叹,“学群兄你看开些,这儿女都是债……”
方绍伦羞得无地自容,只好避开人群,走进后院。
第77章
月湖的府邸大肆整修之后,原先几处小院子就封闭没有再使用了。像二姨娘之前住过的“听芳阁”就空置着。
方绍伦推开院门,走入庭院,喜宴的喧嚣渐渐远去。院中两把小靠椅,仍跟多年前一般,并排摆放在岁月的烟尘里。
他坐下来,仰望天际。
一轮秋月悬挂在湛蓝的天幕上,夜风送来蟋蟀的虫鸣,恍惚里又回到儿时,回到极小的三四岁。
夏季的月夜,他娘带着他在院子里赏月,他靠在竹编的躺椅里昏昏欲睡,他娘哼着不知名的歌谣,蒲扇轻轻拍在他的肩膀、小腿上,为他驱赶着蚊虫,送来阵阵清凉。
他爹高大的身影顺着门扉走进来,轻声地问,“元哥睡了吗?”走到躺椅前,把他搂抱在怀里,接过蒲扇给他扇风,低声笑语,“我的儿子乖儿子……”
方绍伦出生的时候,方学群已近三十了。嫡妻身体欠佳,生了一个女儿后一直没有动静,做主将身边的大丫鬟开了脸,就是后来的三姨娘。
方学群却带回了他在城门口遇到的孤女……
上一辈的恩怨,方绍伦并不太清楚,大概也没有过于强烈的爱恨,这个时代对于男子有着太多的宽容,而女子也习惯了将闺愁哀怨放在心中。
至少作为父亲,方学群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高大伟岸的。他极小的时候就攀着二姨娘的膝弯,看着他爹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商队出征。又看着他扬鞭疾驰着到家,身后的马车里搬出许许多多的礼物。
尽管他当众总要做哥哥的让着弟弟,但是背着人都会补偿他,将时新的玩具、糖果放到他手里,摩梭着他的头顶,“元哥,爹要你学会谦让,但心疼你们的心是一样的。”
哪怕他后来娶了丁佩瑜,这个形象也并未有太多的动摇。他爹风流的名声不是自九姨娘起的,他行商、宴饮,偶尔带回来各式美丽的女子,成为府里的姨娘,但是他听到过他跟二姨娘解释,“这世道女子活得艰难,添双碗筷的事,不必太在意。”
他是封建、传统的大家长,或许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但他怜香惜玉,既无磋磨,也无偏颇,府里一向太平。
对子女的教育尤其上心,小的时候再忙也会隔三岔五抽查他们的课业,长大了愿意进学的极力供养,不爱读书的也不勉强,让绍玮上铺子里学做生意。世人眼里“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他尊重女儿们的意愿,颖琳念完女中又进了西岷大学,得益于他的明理与支持。
他曾幻想过成为他的骄傲,未曾想却成为了他的耻辱。
方绍伦一直仰头看着月亮,努力将眼里不断涌出的潮意逼回去,直到耳畔传来一声低唤,“绍伦。”
袁闵礼看向月色下向他转过头的青年,晶莹的泪眼像一块巨石投入他原本平静的心湖,令他突然间忘却了所有的言语。
方绍伦伸手抹一把眼睛,踌躇了片刻,才低声道,“闵礼。”
他生病那两天,模模糊糊记得袁闵礼到他床前坐过片刻,絮絮叨叨说过一些话,似乎跟他道了歉,但具体内容早已忘却。反倒是那天吵架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尴尬不可避免地升腾起来。
他低下头,搓了搓双手。
这熟悉的姿势,令袁闵礼瞬间就了解到了他内心的想法,他轻咳一声,捡起了打好的腹稿,“绍伦,前些日子我受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影响,说了些糊涂话,做了些糊涂事,也许你不能原谅,但我还是想把心底的愧疚说出来。”
他声音柔和,娓娓道来,“你大概知道,我们读书的时候,我就喜欢看一些哲学学籍。很多哲学家都研究过,友情和爱情的区别,这两者有共通点,都需要心灵的共鸣和震颤。但区别是友情没有肉|体的欲望,而爱情有。”
“可是在特殊情况下,这二者是可以互相转化的,比如参军的士兵或者远航的海员,在周遭没有异性的情况下,很容易将目光放到同性身上。但事实上,这只是短暂的精神慰藉,士兵复员后,海员回到陆地,往往都会重新找回自己的伴侣和生活。”
袁闵礼诚恳地看着方绍伦,“你知道的,我对这段婚姻并不是那样的心甘情愿,所以臆想出了一份爱情,并且不负责任的将它投射在你身上。对不起,绍伦……”
方绍伦很费了点功夫才消化了这段话,作为一个喜欢打直球的人,你别指望他对哲学理论会有任何的研究。
袁闵礼说的他几乎就听不懂,但大概意思还是明白的,“你是说……你之前说的那些都不是真心话?”
“对!只是我用来逃避现实的借口和手段。”袁闵礼面庞上的愧疚神情在月色下一览无余,他晶亮的眼眸注视着方绍伦,“绍伦,我真的很后悔,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却因为我的胡言乱语毁于一旦。唉……”他垂下头,“失去你的友谊,我心里真的……”
他没有把难过说出口,但神态和举止都在诉说着愧悔。
方绍伦原本淤塞的心绪稍稍松动了些,“那你现在……”
“我已经醒悟了,这都是静芬的功劳。”袁闵礼嘴角泛起微微的笑意,“她具备华国传统女性的美德,更是一位红颜知己,她愿意倾听我内心的想法,能够坦诚的和我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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