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坤“嚯”的抬起头,喜悦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你说什么?”
灵波叹了口气,点点头。
大概时日还浅,沈芳籍并未打算张扬,但背着人难免有些行为表露出不适。灵波本就是学医的,又是过来人,自然看出了端倪。
张定坤僵硬着身躯,周身萦绕的低气压让小含章哭起来,灵波忙接过去,搂在怀里哄着。
“三哥,算妹子多嘴。人家跟你好着,可哪哪都没搁下。”
自从方绍伦执意结婚,灵波心里就一直不痛快。虽说婚礼上,大少爷追着她三哥去了,可回来跪了祠堂圆了房,小两口挺恩爱,还一块打羽毛球哩。
灵波虽然在府里的时间不多,也没少听下人们嚼舌根。她向来护短,心里很为她三哥鸣不平。
张定坤万万没料到这“惊喜”接二连三,简直让人有些受不住,摇晃着身躯,挨着沙发坐下。
当初那姑娘一股伶俐劲儿,他就十分放不下心,他太了解他家大少爷了,性子太善心太软,姑娘若是心机深沉些,水磨功夫施展出来,保不齐就……
他一脸颓色,看得灵波十分不落忍,可别人能瞒着哄着她三哥,她是绝不能瞒的,实话说出来确实戳人心窝子。
她只能搜肠刮肚地想些高兴的事情来汇报,“三哥,你上回从伦敦带回来的菌株已经研究出眉目了。”
“约翰逊给我捎过来几个百升的发酵罐,风冷水电这块西岷大学的赵教授帮了大忙,钱是花了不老少,多亏老爷子也不懂那些,随我折腾,总算提取出极少量的结晶。”说起制药,灵波便是眉飞色舞,“约翰逊说你上回跟他达成了协议,研究出的成果先给圣约翰试用,我就给他了,年前打电话来说,效果比磺胺好很多。”
“只可惜菌株发酵不容易,等过完年我再试试……”
她絮絮叨叨,张定坤却始终不答话,良久之后抬起头,“你先带含章回去,让我静一静。”
他眉目之间满溢着郁色,灵波只能叹口气,“行,这事你别太放心上,大少爷向来是个多情人。”
等她出了门,张定坤颓然地倒在沙发上,头一回觉得灰心丧气。
如果大少爷真娶了老婆生了崽,那他算什么呢?他们之间算什么呢?
不是如果,已经是了!他已经结了婚,孩子也要有了……这个认知像刀一样戳着他的心,似乎在证明,如果不是他胡搅蛮缠,大少爷早就走上了这条路。
他被这股悲怆的情绪包裹,丝毫没有留意到窗外“咔哒”的响声,直到赵文一声爆喝“谁!”
多年的默契让张定坤条件反射般一个翻滚,滚到了沙发背后,真皮沙发“噗噗”两声闷响,带起一阵剧烈地震颤。
屋外陆续几声枪响,显然赵文已跟人交上了手,少顷一阵疾速的脚步声远去,赵文扑进门,“没事吧三爷?”
张定坤从沙发后站起身,“没事,你呢?”
赵文摇头,他身手敏捷,对方一击不中也没有纠缠,“还是冲着您来的。”
“看清路数没?”
赵文微微犹豫,照实说道,“看着就上回那波人,老爷子恐怕知道你回了月城。”
他没遮掩行踪,方学群自然知道他回来了。就非得赶尽杀绝么?孙子都快抱上了!张定坤气愤地踢了沙发两脚,连夜去了沪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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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瀛京都的帝国酒店是一个欧洲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群,外墙采用红砖和白色石柱相结合,绿色的铜锈屋顶显得古朴典雅,像一座宏伟的城堡矗立在市中心。
它的抗震、抗风能力相当优越,因此屋外狂风大作、暴雨如注,丝毫不影响屋内的住客透过大面积的玻璃轩窗观赏别样的美景。
只是此刻面对同样的景致,赏景人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方绍伦看着飓风卷起花园里的花草盆栽随意抛洒,就像看到了张定坤汹涌而至的怒火。他必然已经回来了,必然已经知道他来东瀛了,大概正气得跳脚!
他因此把那幅画暂时的抛到了脑后,反省起自身的过错来。一别半年,不能见面,又无音讯,对于相爱的人来说的确煎熬万分。可他真没想到会遇上海啸台风,邮轮停运,被迫滞留在京都。
而躺在床上的袁闵礼却是松了一口气。
临行前,三岛春明派人传来指示,必须拖到年后再提返程事宜,如果没有这场台风,他又得采取些不太光彩的手段来留住方绍伦。
看着矗立在窗前的俊秀身影,他其实最不愿意欺瞒哄骗于他。可当左腿上的银针被一一启出后,他还是难以抑制地“哎”了一声。
方绍伦果然转身走过来,“很疼吗?”语气温柔、眼神关切,令人心头暖流涌动。
施针的医生将银针一一擦拭消毒归入药箱,用东瀛语说道,“有疼痛感是好事,说明感知在恢复。针刺得比较深,可以用之前配置的药膏反复按摩。”
“辛苦您了,天气不好休息一会再走吧。”方绍伦按铃喊来侍从带医生去西餐厅用茶点,拿起药膏盒子在床畔坐下。
他熟练地挖出墨绿色膏体,均匀地涂抹在那条因肌肉萎缩而显得有些干瘪的伤腿上。细致绵密地按压令袁闵礼发出一声舒服地喟叹,倚靠在床头,轻声笑道,“绍伦,你这手法越发熟练了。”
“比不上你。”方绍伦也露出抹笑意,“风水轮流转了,欠的都要还,哎。”他们在沪城求学的时候,方绍伦酷爱球类运动,肌肉酸痛、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都是袁闵礼一手包办,敷药按摩十分积极。
“等我好了再还你吧。”看着那十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像弹钢琴一般在自己的腿上跳动,袁闵礼脸庞上泛起的笑意完完全全的发自内心。真希望你来我往,一辈子也还不清。
方绍伦按了足有半个时辰,直到那条腿泛起了温热,他才停下手,扯过被子盖上,去浴室洗了手,脱了外套,躺到另一张床上。
“绍伦,不能回去过年,你很不开心吧?”袁闵礼看着他侧卧的身影,歉疚地低声,“都怪我,耽误了你的行程……”
“别瞎说,你好好配合医生治好这条腿比什么都要紧。”方绍伦打着哈欠,暴雨敲打着窗棂催得人昏昏欲睡。
“等回了家,方叔该骂你了。”
“没事,他就是打我一顿也无妨。”他爹已老去,打人远不如小时候疼了。方绍伦翻了个身,将腿塞进被窝里,“只是有些惦记……”每逢佳节倍思亲,合家团圆祭祀先祖的场面只能梦里追寻了。
他昏昏沉沉坠入梦乡,直到一阵轻柔地推搡将他唤醒,睁开眼,袁闵礼端着一个海碗朝他笑道,“闻一闻,香不香?赶紧起来吃饺子!”
方绍伦从床上蹦起来,“哪来的?酒店还卖这个?”袁闵礼不答,将碗塞到他手中,又端来辣椒油碟。
他拿起筷子尝了一个,“白菜猪肉馅的……唔,好吃!”他连吃好几个,从肉馅里散发的胡椒香气尝出熟悉的家乡风味,这才发现袁闵礼鬓角、袖肘都沾了些白色的粉末。
“闵礼你自己做的?!”方绍伦忙放下碗,“你拖着这条腿去忙活什么?医生说了施针期间一定不能乱踩乱动的!”
袁闵礼确实有些累到了,脚下一个颠簸,方绍伦将他抱了个满怀。
大少爷并没有觉得尴尬,他是下意识的动作,旋即就将袁闵礼扶坐到沙发上。
“今天除夕,你陪着我在这里,饺子也吃不上一口……酒店里什么都有,面都是揉好了的,我也就动了个手。”袁闵礼极力抑制住怦乱的心跳,指着碗,“赶紧趁热吃,通通吃完就是给我面子了。”
“你自己呢?”
“我在西餐厅吃过饭了,看你睡着就没叫你。”
过年吃饺子对华国人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方绍伦将大碗捧到茶几上,辣油碟子端过来,戳一个放嘴里,又将筷子递给袁闵礼。别说一碗饺子了,念书的时候一碗面都分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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