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苦浪费时间?”
“谈何浪费?追逐自己心中所爱,有些人甚至没有运气遇到钟情之人,我既遇到了,怎能轻易放手?”
“可你这样做,会令我困扰……”
“那是你的事情,”关文珏勾起唇角,“如果我的追逐会令你产生困扰,岂不是说明你对方大少爷的感情也并没有那么坚定?”
“你会错意了,”张定坤义正严词的纠正,“我的困扰便是不想让我们家大少爷误会。”
“如果大少爷会误会,岂不是说明他并没有那么相信你?”
张定坤头一回无言以对。
关文珏却又迎着海风将披散的长发拢到脑后,扎了个马尾,转头笑道,“三哥,我知道你对绍伦的感情,我见过你们相处的情形。一方伺候得甘之如饴,一方享受得理所当然。”
“你看到的不是全部……”张定坤想说我家大少爷昨晚才伺候了我,看一眼一旁竖着耳朵偷听的伍诗晴,到底没有说出口。
“我能理解,因为绍伦救过你的命。那末,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将恩情与爱情混为一谈了?”关文珏并没有因为小姑娘偷听而降低音量,“也许是,也许不是,我需要自己求证。而且,我求证的勇气有一部分来自你家大少爷……”
张定坤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
关文珏狡黠一笑,“我爱你我不怕任何人知道,我可以追随你到天涯海角,方大少爷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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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大少爷将东瀛带回来的土仪按张定坤吩咐分送众亲友,唐四爷那种交情,他原本是不想送的,但是他家张三说得也有道理,虽然攀上了伍爷,但城防这块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哪里好去麻烦,跟唐四一说,立马就给办得妥妥贴贴。
因为伍爷的关系,他确实不敢怠慢。但方绍伦远游一趟,还记得给他带东西,这就是朋友间的交情了。
奉命行事和自愿帮忙,这其中的区别大了去了。
果然,唐四爷接了这份礼,笑得合不拢嘴。他如今也是一堂之主,哪里就缺这点东西,重要的是脸面。
后头东巷走丢一个小孩,方绍伦找了唐四,不出半天就给找回来了。
除了唐四爷那里,方绍伦给沈姑娘也预备了一份,他在沪城就这么几个朋友,当然不能厚此薄彼。
他去东瀛期间,警备厅发过一次薪水,但沈芳籍没有来领取。
方绍伦估计是姑娘家脸皮薄,不敢去财务处,便揣上信封,又带上那几样土特产,去后院牵了马。
结果一下台阶,便见黑色的小汽车停在街边。
“干嘛呢?赵武?”方绍伦喊了一声,他早起出门的时候,赵武要送,他没让,好久没骑这匹河间马,天气又好,可不得好好跑跑。
赵武从车窗里探出头,又下车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三爷说让我寸步不离,您去哪都跟着。”
“你先回去吧,我去河对岸瞧个朋友。”
“让我跟着吧大少爷,不然三爷回来得骂我。您不坐车,我开车跟您后头吧。”
方绍伦叹口气,只好喊过罗铁,把马又牵了回去,自个坐进了车里。
结果,多亏带了赵武,他日常只在城区转悠,压根不认识郊区那些小巷道。
赵武却是跟着张三东奔西走搞惯了,无需问人,摸索着也就找到了地方。
此时夕阳西下,方绍伦坐在车窗边,极目远眺,见远山环绕,河畔垂柳依依,河面金光闪烁,清风拂面,令人顿生大好河山之感。
只是这份惬意,在沿着沈芳籍说过一次的地址,溯源而来时戛然而止。
他生在富贵乡里,稍稍懂事又留洋海外,回来任职又是沪城这种灯红酒绿之地,对贫苦有认识却不深。
但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铁皮笼屋,蜷缩在门口衣衫褴褛的老少,空气中飘荡着腐烂的恶臭……他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花团锦簇的背后有多少人在贫困痛苦中挣扎。
车到巷道口,开不进去,他便让赵武停在河边,正想找个人问问,蓦地传来一声低唤,“大哥哥……”
方绍伦扭头,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瞅着他露出一抹腼腆的笑。他看着那身粗布小褂,认出是小宝,冲他招招手,“小宝,你姐姐呢?你家在哪里?带哥哥去。”
小宝是个害羞的孩子,点点头,转身就走。
“你车上等着吧。”方绍伦拿过礼盒,“我送个东西就出来。”
跟着小宝穿过几道阡陌,停在一栋低矮的木板房前,院墙外围了一丛低矮的篱笆。
他正要伸手推门,屋里蓦地传出一声尖叫,“我都答应了还催什么!一天到晚的逼我,逼死了事!”
木门“啪”的一下被拉开了,沈芳籍满脸泪痕的冲了出来,看到方绍伦,她呆愣在门口。
小宝从她身侧的缝隙钻了进去,片刻之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迎了出来。
沈芳籍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正要开口,继母钱氏把她挤到一旁,笑呵呵道,“是方公子吧?快请进、请进。”
大宝从里屋拖了两把木凳子出来,也叫了声“方大哥”。
钱氏见屋子里阴暗局促,倒不如院子里还稍微开阔些,便接过凳子摆着,又拿袖子拂了拂,“方公子,快请坐。还没谢过您,上次给大宝小宝买那么多东西。您还没吃饭吧?大宝,快去买条鱼来……”
“您别忙,别忙,”方绍伦这才反应过来,“我这个月去了趟东瀛,给芳籍带了点东西,路过顺便送一送。”
他将礼盒递过去,里头装着几样东瀛特产和两匹绸缎。
钱氏赶忙上前接过,不住弓腰作揖,“又偏劳您了,真是费心了,您快坐,喝口茶……”
“不了,还有事,我跟芳籍说几句话。”他看了沈芳籍一眼,示意她跟着走。
沈芳籍搓着衣角,跟在他身后,两人绕过遍地垃圾,走到通埔河边。
“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了?”方绍伦问道。
沈芳籍摇摇头。
他便从怀里掏出那个信封递过去,“怎么没去领钱?你到财务窗口报名字就行了,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少女绯红着脸庞,身躯却稍稍后退了一步,不肯接。
方绍伦诧异的抬眉,沈芳籍连连摆手,“方大哥,我不能再要你的钱。”
“为什么?”
她垂下头,眉眼在夕阳中染上了一层金色,颊畔晶莹点点,过了片刻,她低声道,“我有什么资格拿你的钱呢?”
“我们是朋友……”
“便是朋友才没有白白受人资助的道理,”她转头看向河面,涩声道,“若说恩客,我也不曾付出什么……”
方绍伦愣住,有些不懂她的意思,难道自己的行为无意间刺伤了姑娘的自尊心?
沈芳籍垂下头,半晌,悠悠道,“我舅舅给我找了个人家,沪上的有钱人家,四十来岁,年纪还不很大,太太不能生养……”
她的眼泪簌簌的落下来,“他愿意出钱给我爹治病,供大宝小宝读书,再给我们家在内城买个房子……”
她看向方绍伦,目光似含希冀,又似了然,低声道,“我以后再也不需要你资助了。”
“你说什么?芳籍,”方绍伦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忍不住向前一步,“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嫁人了?嫁给人家当……”
他嗫嚅着,沈芳籍接下去,“对,嫁给人家当姨太太。”
“因为钱吗?我说过了我愿意资助……”
“方大哥,你是好心人,我却不能倚仗你的好心,索取太多。何况,”她稍稍低声道,“或许你愿意慷慨解囊,但你的那位朋友……”她抬头看了方绍伦一眼,“恐怕也不能同意吧。”
这下轮到方绍伦脸红了,沈芳籍欲言又止的话语和疏离的眼神,让他瞬间明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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