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不会把责任推给别人,酒是他自己喝的,也明知道对方跟他有相同的取向,而且还在不断尝试、寻觅当中……
方绍伦握拳轻咳一声,“就当没发生过吧,春明,最近不要再见面了……”
三岛春明跽坐在脚后跟上,双手交叠于膝,是很正式的坐姿。他低垂着头,轻声道,“绍伦,请恕我不能答应你。我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总想起你在我怀里……”
方绍伦“腾”的站起身,“我还有事……”
三岛春明拖住他一只手,他还跪立着,从下往上看着方绍伦的脸庞,用一种乞怜的姿态,“绍伦,给个机会吧。”
他不松手,却垂下头,低声道,“绍伦,你知道我推迟婚事,来到沪城,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吗?”光线明灭,他手背上被毒蛇噬咬的伤痕分外醒目。他却不再卖惨,转而说道:
“我知道你还没有做好接受另一段感情的准备。我并不想强求什么,但是绍伦,你知道我千里迢迢来此,是想要破除情感的迷障,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你,还是这种同性关系令我裹足不前,无法踏入婚姻。”
“我做过多少尝试你是清楚的,但始终无法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帮帮我,绍伦。”三岛春明太了解方绍伦的弱点了,所以他完全地放下身段,却又在面庞带上一丝难堪和倔强。
他松开方绍伦的手掌,双手交叠垫在额头下,行了一个东瀛的大礼,“拜托你,绍伦。”
方绍伦果然乱了阵脚,躲开他的跪拜,“别这样春明,你起来……你!”他叹了口气,“……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只要你允许我对你的追求,”三岛春明直起身,一脸郑重地看着他,“你可以拒绝我、推开我,但是别躲着我行吗?给我一个明证感情的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
“追求?”方绍伦讶异地皱眉,“你为什么要追求我?”
此时大少爷最不能接受的答案是我爱你或者我喜欢你诸如此类,在这一点上三岛春明远比袁闵礼要聪明,“不瞒你说绍伦,我的困惑由你而起,也许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把责任推给方绍伦,让他不自觉的为他目前的状况负上一分责任。
他膝前两步,重新拉着方绍伦的胳膊,稍稍使力,将他拉得跪坐下来,两人视线齐平,“绍伦,感情是需要经受考验的,如果我的追求不能使你改变心意,大概你会更坚定自己的选择。或许,我也能因此堪破这情感的迷障,回到东瀛去,此生都不再踏足华国。”
他的神情中带上一丝哀伤,似乎这已经是既定的结局。
这种迷茫、彷徨的表现暗合了方绍伦此刻的心绪,他共情了三岛春明,因而慢慢收起了防备的尖刺,沉默地移膝到桌前。
障子门被轻轻叩响,和服侍女恰到好处地送来食物,杯盘碗盏轻轻碰撞的声音和食物散发的香气缓解了这片刻的尴尬。
三岛春明倾身在两人杯中倒入清酒,换了一种轻松愉悦的口气,“这个度数很低,佐着这三文鱼味道最是鲜美,你向来爱这样吃的。”他一手挽袖,一手执筷夹了一块三文鱼放到方绍伦的碗碟中。
他殷勤的态度完全不同于在其他人面前高傲的作派,三岛公子即使在放纵玩乐的时候,也是张开嘴等着别人来恭敬投喂,这额外的礼遇确实只针对方绍伦。
“那些花是你送的吧?不要再……”
“是。”三岛春明颌首,“我去了一趟昆山,漫山遍野鲜花烂漫,而你每天坐在办公室,我不想你错过这春色。”
“好意心领了。”方绍伦渐渐恢复自然,“不必这样浪费,留个瓶子就行,我上班路上就有不少卖花的,以后我会自己更换。”办公室多一束鲜花,确实多添一抹生机。
“谨遵指示。”三岛春明翘起唇,“往后不能再献这个殷勤,能否补偿我这个周末去郊外踏青?”
不等方绍伦拒绝,他已经一脸期待地看过来,“我们去跑马厅骑马怎么样?绍伦你很久没有跑马了吧?骑术肯定有所退步,要不要比一场?”
若提议别的,方绍伦多半不会答应,但说到骑马,他却有些心头泛痒,他确实爱好这个,而且从去年底到现在,各种琐事缠身,确实很久没有纵情驰骋了。
他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其实和三岛春明一起骑马是方绍伦怀念东瀛生活的具体场景之一。两人骑术相当,从不相让,总是拼尽全力。如果实力悬殊玩起来就没意思。
所以当这个周末他们驰骋在跑马厅如茵的草地上,方绍伦发现自己跟前方的身影相差甚远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奋力扬鞭,双腿不断夹击马腹,然而差距仍在不断扩大,春风送来三岛春明得意的笑声。
等方绍伦到达目的地,三岛春明已经在杏花树下铺设的垫席上,姿态娴雅地端起茶盏了。
方绍伦气喘吁吁扯着缰绳,将两匹马拴在一块,绕着它们打量,都是体型修长、肌肉发达的纯血河间马,他又摸了摸两匹马的四肢,肌腱弹性十足,没有什么差别。
三岛春明笑道,“绍伦君不想认输吗?你是久未练习,平衡感变差了。”
“不可能,咱们换马再来一场!”方绍伦不肯轻易认输,他之前骑术还隐隐压三岛春明一头,如今这个差距让人难以接受。
“行啊,”三岛春明冲他招手,“先过来饮盏茶,马也需要休息一下。”仆从牵着两匹马下去食水加料。
方绍伦走到蒲席上,盘腿坐下。三岛春明递上小方筛,筛上是拧干水的毛巾。贵公子是享受派,春日踏青必定是玩乐和享受结合的。
三寸厚的蒲席铺在杏花树下,一张方几上摆放着各色茶点,两侧是对坐的蒲团。不远处架着茶吊子,侍女正在素手烹新茶,茶汤沸腾后,铜勺舀至白玉盏中,托盘盛了,呈送于席前。
此前此景,几可入画。
一阵春风吹过,杏花飘落,三岛春明倾身越过几案,方绍伦条件反射般往后躲,“干嘛?”
三岛春明抬手从他头上取下一朵娇蕊,笑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他一向热爱华国传统文化,执那朵姣花在手,笑吟吟看着方绍伦,“绍伦,关于这杏花,你还能想到什么诗句?”
赛马输了就算了,比诗词还被东瀛人比下去,那可真丢脸了,方绍伦搜肠刮肚,“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三岛春明:“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方绍伦:“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 ……
两人一人一句将那些含有“杏花”的诗句想了个遍,最后还是三岛春明接不上来,他拱手认输,“其实一句‘春日游,杏花吹满头’已是极好的意境。”他执盏自饮了一杯,“不过,若没有后续的词句,这意境也只能算普通。就像这春日美景,若无人共赏,也不过如此。”
方绍伦蹙眉想了想“春日游杏花吹满头”的后续……他红了脸,这种春情词不适合拿来讨论,忙装作疲惫,卧倒在蒲席上,避免视线的对视。
三岛春明却已绕过几案,倾身半压着他,一字一句,“妾拟将身嫁与……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其实没有发生那件事之前,他们日常打闹还是比较随意的。方绍伦并没有一脚把他蹬开,只是伸肘挡住他低下来的头颅,“不准耍流氓啊。”
“不是耍流氓,”三岛春明将那朵杏花含在唇边,舌尖抵着,“是请你尝尝这春色……”
他修长四肢有如铁钳牢牢压制,脸上的神情却极为温柔。方绍伦慌乱地转动脸庞躲避,“别闹春明……”
三岛春明敏锐地察觉到他在生气的边缘,放弃亲吻那张红唇的想法,舌尖托着那花送到他额上,解开双臂的桎梏,双手撑在身体两侧,细细打量,“嗯,鲜花配美人,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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