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绑了一天一夜,粒米未进,滴水未沾,浑身酸疼,但最令他无法忍受的却是黑暗,这无边的黑暗。
很少有人知道,大少爷其实很怕黑,这是打小就有的毛病。但他年纪小小已经十分爱面子,半夜偷偷爬起来点油灯,丫鬟们瞧见了进来吹熄,他也不出声,战战兢兢地缩在被窝里。
后来捡到张三,张三扛了铺盖睡到他的床踏边,要给他守夜。
“干什么?用不着你……”傲娇少爷假意推辞。
伶俐长随花言巧语,“这都是我的本分,少爷晚上要起来尿尿呢?要喝水呢?小的伺候您。”
方绍伦高兴坏了,觉得张三真是上天入地头号机灵的长随,“那你晚上打呼吗?”
“不打。您瞧着吧,”张三那时还是一口北地方言,“保准把您伺候得服服帖帖。”
两人一个睡床上一个睡脚踏上,就这么睡了好些年。直到张三调去方学群身边,在几个毛头小子里挑中了阿良,“就你晚上不打呼,以后给少爷守夜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机灵点听见没有?!”
阿良是个实心眼,哪怕跟到东瀛,在外头租房子那年他也特意选了内外间。这回打了电话又没接到人,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
方绍伦软了声气,带了些恳求的意味,“放开我春明,我难受得很。”
“难受?你知道我有多难受么?”三岛春明俯身揪起方绍伦的领口,“绍伦,你真的很不乖,把我哄得团团转。”
两人面庞相隔咫尺,唇齿之间的热气喷洒在冰凉的脸庞上,方绍伦别过头。
“可惜啊,你终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太小瞧东瀛的情报系统了,”三岛春明附在他的颈间深吸口气,“沪城的车站每天就发出这么多班次,我就算派人摸个遍,也赶得及把你逮住。”
他松开他的领口,转而薅住他浓密的头发,方绍伦闷哼一声,咬唇不语。
“你们礼仪之邦向来很讲究礼尚往来,你这么卖力陪我演,我难道不应该回报你,陪你好好玩玩吗?”三岛春明蹲下身,攥住他脑后的头发,迫使他的面庞抬起,“梦想在眼前破灭的感觉怎么样?你猜想得很对,真让你踏进航校那张大门,我一时之间还真不能拿你怎么样,可惜啊,不过隔着一条马路,你却永远也跨不过去了……”
这话戳到方绍伦心窝子,他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骂,“你个疯子!你他妈神经病!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三岛春明伸手轻拍着他的面颊,偏头沉思了片刻,“让你死在这里怎么样?你的前同事很讲义气呢,一口咬定你拿了他的推荐信北上投军了,谁去找他,想必都是同样的说法。战场上每天都在死人,从此杳无音讯想必也不奇怪?”
三岛春明站起身,俊秀的面庞上露出一抹冷笑,他旋动五指握成拳,“原来,要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是如此的容易。”
方绍伦几不可察地抖了抖,没吃饭让他的声音有些软弱无力,“春明,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果然是‘其心必异’,”三岛春明叹了口气,“你竟然觉得我恨你……”他再次蹲下身,抬起被缚者的下巴,左右打量着那张苍白的面庞,目光中带上了缱绻,“绍伦,我爱你呀。”
这张面庞即使被眼罩遮住了大半,也依然带着难言的诱惑,失去血色的唇瓣令人直觉想要亲吻,可在他靠近之前,方绍伦偏过头,下巴挣脱他的钳制。
三岛春明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飘渺的冷意,修长的手指转而划过厚实的眼罩,停留在眼窝的位置,“可是……你不爱我!你有眼无珠!我真想把你这双眼睛挖出来!”
方绍伦的梦想破灭在黎明之前,三岛春明何尝不是如此?“你让我以为你真的回心转意了,你真的开始关心我了,还给我过生日……呵呵呵,”他发出夜枭般的笑声,“你很得意吧方绍伦,可以将我玩弄于股掌。”
眼窝处传来的疼痛让方绍伦毛骨悚然,他使劲挣扎,“你他妈哪只眼睛看到我得意了?我真他妈倒了八辈子血霉……”
三岛春明站起身,两手插在裤兜里,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情,“绍伦,你问我想怎么样,我想把你饿死在这里,变成一具干尸,那么你就再也不能蛊惑我、欺骗我……”他低下头看着鞋尖轻声道,“离开我了。”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赴死,你这么迷恋那个贱民,我让他下去陪你!”他转身就走,嘴里喃喃念道,“斩断欲望之源,方能破除迷障,重见清明。”
三岛春明已经明白,方绍伦本身就是他的迷障,让他死在这里,他就解脱了。
方绍伦大急,徒劳地挣扎,扯得绳索哗然乱响,他嘶声喊道,“春明你回来!春明,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与别人无关!听到没有春明!你回来……”
脚步声却逐渐远去,“吱呀”一声,厚重的木门开启,又“哐啷”一声闭合,方绍伦的世界重新陷入寂静与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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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缅曼德勒,帕敢基矿区。
矿洞坍塌的第五天,张定坤和赵文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回了矿山,挥舞着铁锹和镐头的矿工们一齐叫喊起来,“三爷!三爷回来了!”
左云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他额头满是大汗,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胳膊上、手腕上尽是伤痕,他从地上爬起来,揪住张定坤裤管,语无伦次地哭诉,“三哥,这事绝对是有人动手脚,我前一天还上上下下检查过绝没有半点纰漏……”
一个乌漆抹黑的瘦弱身影从一旁窜出来,带着哭腔喊道,“三爷!大哥!快救救武哥吧关在里头都五天了!大家不要停快挖快点挖呀!”却是鹤仙,他原本跟赵武一齐在矿底淘宝,嘴馋溜出来找吃的,正好躲过一劫。
旁边有矿工跟着喧哗,“我兄弟还在里头,就算有通风口,这没吃没喝的只怕是凶多吉少……”“我爹也埋里头了……呜呜呜……怎么办啊……”
张定坤一个跨步站上旁边的石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沉声道,“先别急着哭!赶紧救援是正经!我张定坤承诺不惜一切代价调集人力物力救人!左云,把眼泪收起来!现在什么情况?”
左云在“方记”就唯张定坤马首是瞻,跟随他多年知道他行事风格,不敢再嚎啕,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抹把眼泪疾声道,“已经勘测过了,跟隔壁矿洞有细小通风口,上了手动风箱和小型通风机,空气的流通应该不是问题。浅层埋着的三个已经救出来送往医院了,剩下里头还有六个人,有两个明确了位置,剩下的……”他看了赵文一眼,垂眼道,“埋得比较深,无法探明具体方位。”显然赵武和敏登都是埋得比较深的那一个。
“上了几台设备?”
“从卢爷那里吊了一台起重机,两台风镐……”
张定坤扫了一眼,在现场参与救援挖掘的矿工只有十余个,大概除了至亲以及个别热心肠,其余矿工并未前来。
一是世风如此,矿工大多穷困,挖一天才有一天的饭食,矿区到处是矿场,这家停工了就去别家翻废料。
二来此时机械设备落后,矿洞一旦坍塌,时间越往后营救成功的机率越小,丧葬费又不高,矿主大多草草赔钱了事。
张定坤浓眉紧皱,疾声道,“现在听我安排!左云,你不要再跟着挖,你负责在现场确定挖掘路线,避免二次坍塌!赵文,你去也木西集散地召集矿工,但凡参与挖掘救援,三倍支付工钱,事毕现结!”
他跳下土堆,高声道,“我现在去找其他矿主,调集风镐和操作手,全速挖掘!立刻马上动起来!”
左云和赵文齐声应“是”,在场的矿工有些本就至亲或兄弟被困,其余听说三倍工钱,立马挥舞着镐头热火朝天地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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