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落入了一片温暖有力的掌心。
有人捉住了他惶然空荡的指尖,用体温熨热。
痛苦澎湃的潮水里随之渡来一叶小舟。
“哪里不舒服?”耳畔传来一抹熟悉的低沉嗓音,“嘉嘉,你在找什么?”
他在找止痛药。
明明放在了枕头旁边的,不会忘记放的, 因为他如今时不时就会在半夜被疼醒。
是遍及全身, 甚至找不到一个起点的剧烈疼痛,只能靠药物缓解。
他再也离不开止痛药了。
兰又嘉正想回答那道声音,循着求生本能, 登上那片来载他离开孤身绝境的渡船。
但在黯淡昏沉的光线里, 他渐渐看清了周围的景致。
枕头和床单柔软如云,质感丝滑高级,承托着一只过分纤细的手腕, 再往前一些,男人宽大温厚的手掌微微拢起,包裹着他瘦削泛白的手指。
痛到朦胧的泪眼蓦地睁大了。
不是那张狭小安全的单人床,所以枕头旁边没有放药。
寝室里也不会有这股芬芳安宁的气味。
他不在寝室。
他在哪里?
谁在跟他说话?
所有彷徨无措的疑问,在对上那双暗色里显得尤为浓郁的灰绿眼眸时,骤然散去。
四目相对中, 傅呈钧看着床上人的神色在怔忡之后, 渐渐变得清醒,像是终于从残留的噩梦里醒来。
然后,毫不犹豫地抽回了自己仍在颤抖的手。
“我没有找什么。”青年的声音里透着生涩的哑意, “……也没有不舒服。”
他不再诚实地回答傅呈钧的问题,紧接着问:“雨停了吗?”
彻底醒来的兰又嘉想起那个难以挣脱男人怀抱的台风天了。
也想起对方在温暖浴室里语调柔和的哄诱。
这是他陷入泥沼般的昏睡之前,最后的鲜明记忆。
安静宽敞的卧室里,清晰落地的话音久久未散。
彼此都对这个问题代表的含义心知肚明。
等雨停了,他就可以回学校。
男人垂眸看了一眼霎那间变得空荡的掌心,眼中积蓄的郁色转瞬即逝。
再开口时,已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雨已经停了。”他平静地说,“但你睡了很久,身体很虚弱,先吃点东西再走。”
“我睡了很久?”
没有止痛药的兰又嘉极力压抑着在身体里翻涌的癌痛,茫然地问:“现在是晚上了吗?”
“现在是早上。”傅呈钧这样回答他,“二十三号的早上。”
台风登陆是在二十一号清晨。
兰又嘉昏睡了将近两天,期间偶尔会突然醒来,但意识一直不太清醒,整个人昏昏沉沉,也就没有这么抗拒他的靠近,反而很听话和温顺,就像回到了曾经。
趁中途短暂醒来的时候,傅呈钧给他喂过一点粥,除此之外,没再吃过其他东西。
原本傅呈钧看他越睡越久,怕身体出什么问题,想过要直接叫醒他。
可随着兰又嘉身上受寒的热度渐渐褪去,噩梦仿佛也一并消散,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静谧睡颜,他终究没能这么做。
分不清是不忍,还是贪恋。
兰又嘉像是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他也很久没有这样抱着他度过漫长夜晚。
“……二十三号?!”
兰又嘉吓了一跳,连身上鲜明的疼痛都暂时隐没了:“已经过去两天了?”
他本能地去摸口袋,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是陌生的睡袍,写满慌乱的眸子立刻望向四周,想找来时的衣物。
坐在床边的男人似乎猜到了他在找什么,伸手打开卧室灯,亮度调到最低,先让在黑暗里待了很久的人慢慢适应。
“我让人通知了京影的老师,你要临时外出几天,他会转告你的室友,不用怕他们担心。”
话音落地,刚才还急得想下床去找手机的人,陡然间放松了一些。
果然是在担心两个室友联系不上他会着急。
傅呈钧想起那天两人在电话里的对话,就问:“现在算是朋友了?”
同样的记忆也浮现在兰又嘉脑海里,令他本能地应声:“已经认识快一个月,早就算是朋友了。”
“你用相处时间来判断关系么?”
“当然不是!”兰又嘉不假思索地说,“是因为他们一直对我很好。”
“嗯。”耳畔便传来男人极轻的叹息,“抱歉,我对你不够好。”
先前还亲昵熟稔的对话,霎那间被按下暂停键。
听到这声道歉的那一刻,兰又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很多东西都已经改变了。
曾经的傅呈钧不可能像这样承认错误。
如今的他也不该再像这样和对方亲近。
他们的关系已经彻底结束了。
习惯和记忆,是比感情更伤人的东西。
房间里有了昏黄澹静的光线,兰又嘉因而看清了男人脸上难以掩去的倦意,显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怎么休息过。
房间里的温度与气味都很适合睡眠,刚刚调亮的灯光一点也不刺眼,让他很快适应,侧眸就看见了桌上整齐放着的干净衣服和手机。
这是他很陌生的傅呈钧。
不,或许也不算陌生。
只是在曾经,这敏锐耐心的一面鲜少对他展现。
都用在了对方更在乎的事情上。
一个年纪轻轻就能支撑起两个庞大集团的人,怎么可能不会爱人?
即使真的没有爱的能力,只能靠假装,他都一定可以表演得很好。
全看他愿不愿意这么做。
过去是傅呈钧不愿意。
现在,换成他不愿意。
“这两天是你在陪着我吗?”
兰又嘉掀开被子下床,逐渐看清了豪华的酒店房间里并没有第三个人的痕迹,话音很轻:“我以为你会叫医生过来照顾我。”
虽然他没有这段时间里的清晰记忆,但隐约记得,一直有人守在身边,温柔地照料着他。
那是一种险些令他迷失在遥远回忆里的温柔。
傅呈钧看出他动作的虚弱无力,下意识俯身过来扶住了他,同时道:“我不会那么做,你不喜欢看私人医生。”
有力的臂弯撑住了仍在不断颤抖的身体,近乎回到他怀里的青年闻言,抬眸望来,露出一个很浅的笑。
“你以前就知道我不喜欢的。”
可还是会把叫医生来看他这件事当作武器,告诫他赶紧养好身体。
所以,那到底是关心,还是威胁?
这句异常平静的低语,令傅呈钧身体一僵。
如往常那样烂漫美丽的笑容里,爬出许多看不见的蚂蚁,密密麻麻地啃噬着他的心。
片刻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喑哑道:“嘉嘉,我……”
“没关系,都过去了。”
兰又嘉却不想听,干脆利落地道了谢:“这两天谢谢你,谢谢你陪我度过了这场台风,也把我照顾得很好。”
他借着男人的力道下了床,去拿自己的衣服,声音很平和地问:“今天是周一,你不用去公司吗?我很快就回学校,不会再耽误你的时间。”
傅呈钧听他说完后,目光里的浓重情绪很快被担忧和不赞同取代,尽可能说服着这个如今不想再跟他共处一室的人。
“你的身体很虚弱,整个人都在发抖,不适合出门,你留在这里吃早餐,再休息一会儿。”
他顿了顿,哑声道:“……我现在去公司。”
出乎意料的是,兰又嘉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而是问:“早餐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
他猜现在的傅呈钧会让人提前准备好这些东西。
即使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睡醒。
傅呈钧果然颔首:“对,随时可以让人送进来。”
“那就吃早餐吧,不要浪费了。”
男人松了口气,起身要走:“好,那我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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