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车里……我想来公司找你,我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把自己关在黑色房间里的人好像被拽进了一场颠倒时空的梦境。
这里明明是大学教室。
兰又嘉跟傅呈钧早就已经分手了。
怎么可能会想去公司找他?
……这是不该出门的台风天。
闻野这样想着,根本没有把这句话当真。
可整个人却身不由己地凝固在了原地。
在离打开这扇门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他听见暴雨中回荡着一句句泣不成声的絮语。
兰又嘉说自己出了车祸。
剧烈的撞击中,安全带割伤了他的脖子。
他说伤口很痛。
他在生日那天出了意外。
是在带着礼物去找傅呈钧的路上, 出了车祸。
因为想让对方收到最幸福的人送的礼物
电话里的人大概在安慰他。
兰又嘉的呼吸不再那么急促, 意识到自己其实不在车里,是在教室。
紧接着,他好像清醒了很多。
他清醒地倾倒出那些比屋外如注的暴雨更密密麻麻的委屈。
他说自己等了傅呈钧很久, 都没能等到。
他说傅呈钧肯来看那场毕业晚会,是他最开心的事。
他说傅呈钧的座位是空的,为什么要中途离开?
那个惊鸿一瞥的夜晚,动人难忘的琴声久久徘徊在礼堂里,穿着白色衬衫的年轻钢琴师鞠躬致谢,领口处滑出一抹璀璨夺目的幽蓝。
在台下怔然聆听的年轻观众看见了这抹蓝。
也看见了那滴从颊边跌落的晶莹泪水。
闻野终于知道,原来那天兰又嘉是因为傅呈钧的缺席才哭的。
那刚才呢?
刚才打湿他肩膀的眼泪呢?
又是因为谁?
门外同样被雨浇透的人垂下眼眸,盯着被自己放在地上的背包,蓦地勾起了唇角,像是笑了。
背包里是他追过来之前顺手塞进去的耳机。
崭新的、没有被雨淋湿的……
只戴了一瞬的耳机。
密闭的房间里不断传出那个人悲伤的泣语。
夹杂着对负心恋人的痴缠怨怼。
和从未褪色的爱意。
闻野想,兰又嘉其实没有骗他。
他每一次的拒绝都不是借口。
他早就说过了,自己还没有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
那个突然开口索要的拥抱,不代表任何东西。
自始至终,兰又嘉的眼里都只有一个观众。
他一直在等那唯一一个观众。
他不需要别的观众。
撞门的动静已经停止很久,曾被泪水打湿的肩头传来钻心的疼痛。
闻野松开了紧攥到发抖的掌心,斑驳陈旧的伤疤上已覆满深深的掐痕。
接着,他弯腰提起了背包,转身走开。
他不想再听下去了。
况且,兰又嘉等的那个人很快就会来。
没有人能在那一连串爱恨浓烈的哀伤泣语里保持无动于衷。
傅呈钧也不能。
不久后,静默地伫立在走廊转角处的年轻男生,听见一阵凌乱失措的脚步越来越近。
轰的一声,早就松动的门锁被轻而易举地撞开。
匆匆赶来的高大身影闯进了教室。
这个失控冲动的男人,都不太像他记忆里的傅呈钧了。
闻野面无表情地待在走廊尽头,不想去探究那间教室里正在发生什么。
他一点也不想听。
他只是……无法离开。
这场太过暴烈的台风来势汹汹,抽干了他全部的力气,留下一地狼藉。
不知过了多久,嘈杂喧嚣的雨声中,重新响起一道脚步声。
仍然短促,但沉稳了许多。
傅呈钧打横抱着那个浑身湿漉漉的青年走出来,怀中人一边发着抖,一边不配合地挣扎抗拒,像是要从这个怀抱里逃脱出来。
他脚步微顿,低声说了些什么,愈发收紧手臂的力道,不容分说地抱着那人下了楼。
很快,楼下响起马达轰鸣的声音,豪车在雨幕里疾驰而去。
空荡荡的教学楼里,只剩走廊上那道潮湿的暗影,久久地凝滞在原地。
闻野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能看出那道冷峻身影在对待兰又嘉时的不同寻常。
这一刻,他彻底确认了,这个满脸泪痕的青年在傅呈钧心里的地位究竟有多重要。
那颗曾对傅呈钧有着非凡意义的蓝钻,显然是真的。
是真的送给了这个原本谁也没当回事的情人。
兰又嘉恐怕是唯一一个能真正威胁到傅呈钧的人。
他阴差阳错地找到了傅呈钧的软肋。
一个曾经毫无弱点的冷血怪物的软肋。
这大概是傅令坤最想听见的好消息。
……而他呢?
他又在想什么?
亲眼看到傅呈钧抱着那个人走出来的那一刻,心脏仿佛被雨水泡涨了,酸涩难言,夹杂着熟悉的愤怒,与陌生的妒忌。
思绪一片混乱的闻野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在他接起傅令坤来电的那个瞬间,依然不知道。
听筒里响起中年男人可憎的声音:“傅呈钧前两天终于回京珠了。”
闻野听见自己哦了一声,语气毫无波澜:“是吗?”
“你不知道?”
“我为什么会知道?”
躁动的电波有一霎死寂般的真空。
紧接着,傅令坤轻啧一声:“也是,你能知道什么,还追在那个小兔子屁股后面跑呢?这么难追啊?”
闻言,男生形状锋利的浓眉本能地蹙紧了,按捺下心头的厌恶,冷声道:“没有,没必要了。”
电话那头的中年人似乎咀嚼了一下他的话,才慢吞吞地重复道:“没必要了?”
“那颗蓝钻是假的,人工仿制的。”闻野说,“前两天他亲口跟我承认的,说花了好几万才做得这么真。”
傅令坤紧追不舍:“前两天?你怎么没及时告诉我?”
“因为我当时不信,但现在不得不信了。”
“为什么?”
“你刚说的,傅呈钧终于回京珠了,可一直没来找过他。”闻野顿了顿,语气烦躁道,“你说得对,他不过是被玩够了就丢掉的垃圾,连情人都算不上。”
“他威胁不到傅呈钧的,我白白浪费了一个月时间,马上就月底了……都因为那颗破钻石。”
他低骂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道:“按之前的计划做吧,我会配合。”
略带沙哑的年轻嗓音里,懊恼和愤懑溢于言表。
没有一丝作伪的痕迹。
闻野终于理清了自己乱糟糟的思绪。
他觉得,这大概就是他正在想的事。
别再把无辜的人卷进这场注定两败俱伤的风暴。
电话那头的傅令坤听完,沉默几秒后,冷不丁地笑了:“你看,早听我的多好?”
闻野没理会他的讥讽,直截了当道:“你让那个律师再联系我,我没存号码。”
“行。”傅令坤哼笑着应下,“回头再说,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檐外暴雨让他的笑声听起来有点发冷。
先前那股焦躁迫切的劲头丝毫不见踪影。
闻野心头泛起一阵微妙的异样感。
但他还来不及问,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耳边只剩规律顿挫的机械忙音。
冰冷的声音越过一千公里,连接着另一座繁华峥嵘、不在台风圈范围内的城市。
豪华宽敞的书房里,专门用来联络闻野的这支手机,被猛地砸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傅令坤摔完手机仍不解气,又砸了两个茶杯,在这阵清脆的哐啷声中,总算勉强顺过气来。
碎裂的瓷片上,倒映出窗外难得风和日丽的静谧天光。
脸色气得涨红的中年男人盯着一地形状惨烈的碎片看了许久,神情奇异地缓和下来。
“小兔崽子!胆子真够大的,敢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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