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即将万众瞩目的晚会主持人手中捏着串词台本,心神却早已飘远。
飘到了此刻正有雪花纷扬的地球另一面。
他发了消息问远在南非的恋人,突然下雪会不会影响航班按时起飞。
那边很快回信:不会。
他就十分开心地提醒:那你该去机场了哦,别误了航班,好想今天就能见到你。
另一头没再发来消息。
本来也只是不需要回复的提醒。
所以兰又嘉的心情当然很好。
明天就能见到这段时间格外忙碌的恋人了。
他很想傅呈钧。
热烈的想念化作音符,在漂亮纤细的指间跃动,黑白琴键里流淌出雀跃又忧伤的爵士乐,像一场缠绵悠长的细雪。
一曲即兴终了,旁观的同学们好一会儿才从余音中苏醒,发自内心地送上掌声。
除了人群里脸色最臭的姜黎。
从琴凳上起身,兰又嘉的目光与姜黎不经意间相撞,窥见对方眼中来不及遮掩的嫉恨。
他做了三年学校晚会的主持人,无论是开学、毕业或是校庆,总是他站在聚光灯下。
今年的毕业音乐晚会上,兰又嘉不仅是主持人,也是有压轴节目的毕业生。
前些天有个剧组来院里选人,要拍一部有音乐元素的文艺片,原本上了很久钢琴课的新人男主演意外受伤,无法在计划时间内进组,剧组只好去音乐学院碰碰运气,兰又嘉是他们意外发现的最满意人选,甚至比原来的男主演更合导演心意。
可惜他拒绝了。
所以即便没有过什么直接冲突,想做主持人、想演那部戏、想要成为所有人视线焦点的姜黎非常讨厌他,也是没办法的事。
正好他同样不喜欢姜黎。
兰又嘉平等地讨厌一切姓姜的人。
生姜也讨厌。
今天的排练结束,兰又嘉被同学们的声音簇拥着往外走。
“嘉嘉,你明天打算怎么过生日?要跟大家聚会分蛋糕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人家当然是要去过二人世界,去年还请了足足一周假呢,不过今年可不行了啊,别忘了后天要答辩!”
“啧啧,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你对象嘛,说是谈了两年,这都快毕业了我们也没见着人,干嘛这么保密啦。”
兰又嘉笑起来,形状很好看的唇角扬起一个明媚的弧度:“他工作很忙。我不吃蛋糕的,改天请你们吃饭唱歌好不好——”
与此同时,他在心里悄悄回答了剩下那个问题。
傅呈钧的航班要明天傍晚才落地,那就只有一顿晚饭的时间可以庆祝,他不打算太折腾刚刚出差归来的恋人,准备在两人初次“约会”的餐厅……
可话音未落,另一道声音突兀地横插进来:“两年都没来过一次学校,算什么男朋友,不会是你编出来的吧?还是对方很见不得人啊?”
在异常尖锐的讽刺里,四周刹那间静下来,面面相觑。
离毕业越来越近,大家都要各奔东西,所以原本还会惺惺作态的讨厌鬼连装都不装了。
兰又嘉蹙了蹙眉,视线毫无停留地掠过那张因嫉妒而显得丑陋的面孔,懒得理会。
先前在楼下同演员副导演主动搭话,却没得多少回应的姜黎来了劲:“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你要是真有个男朋友,月底的毕业晚会他不可能不来看吧?到时候介绍给大家认识啊——”
“你很闲吗?”兰又嘉终于开口,声音平静,话语倒比对方还要尖锐,“很闲就去练练仪态,你要是真这么想去拍那部电影,要不然我帮你说点好话推荐一下?导演说你外形不合适,弹琴时的气质也一般,不过相比之下,还是后者比较好速成吧?”
“你……!”
姜黎气得脸都红了,旁边的同学们低眉顺眼地憋着笑意,而兰又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傅呈钧当然会来看他的毕业晚会,他想。
当然会。
一刻钟后,加长豪车的后座上,兰又嘉一手捧着司机特地去买来的热饮,另一手在拨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被讨厌鬼烦的,肚子又有点疼。
视频通话一直没能接通,持续的等待音里,前方的司机悄声开口:“兰先生。”
“嗯?怎么了?”
“如果您是在联系傅总的话,他可能正在飞机上,所以接不到电话。”
车内后视镜里映出那双霎那间明亮起来的眸子,令车窗外的繁星黯然失色。
“航班已经起飞了?”
“是的兰先生,是梁助让我转告您的,傅总还让您早点休息,不要熬夜。”
于是这一晚的兰又嘉的确没有熬夜。
他没有去等那些充满仪式感的零点生日祝福,也懒得管那些已经明确拒绝过却还在情人节前夕悄悄冒头的追求者。
他唯一想等的人明天就会回来。
所以即使不明来由的腹痛在夜间躺卧时愈发明显,他也依然在一种盈满心头的喜悦中睡着了。
最近腹部好像经常不舒服,可毕业季很忙,自己也顾不上,傅呈钧又一直出差,他想让他陪自己去医院检查的,总之,只要等到明天……
五月二十号,凌晨四点五十分。
提前设好的闹钟如雷声乍响,惊醒了床上的人。
宽大柔软的床上,缩在被子里的青年睡眼惺忪地拿起手机,关掉闹钟,拨出昨晚那个未接通的电话。
这一次很快接通了。
屏幕上出现那张熟悉的俊美面孔,男人依旧穿着昨日登上新闻报道时的那身挺括西装——全球顶级奢侈品集团JA集团亚太区总裁,亲赴博茨瓦纳参加世界最大钻石的命名仪式,是否预示着这颗钻石未来对公众的首次正式亮相将花落亚太?
白天看到过的新闻标题在心头一闪而过,侧卧着蜷成一团的兰又嘉极专注地盯着视频画面,舍不得眨眼。
他看见男人面庞上淡淡的疲倦,却被过分立体的骨相演绎成了深邃迷人的郁色,灰绿色的眼眸里闪动着静静的光芒,一如他身后澹然浩瀚的夜色。
“特意定了闹钟?”
“你在等转机对不对?”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平淡与热烈交织。
兰又嘉有点不高兴,唇角微翘:“是啊,好困,可我很想见你,昨天没有见到。上飞机前怎么不告诉我?”
闻言,傅呈钧抬眸向一侧望去,似乎是在看时间。
“我这里还是昨天。”他说,“差九分钟到零点。”
所以多亏时差,他还是在“今天”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恋人。
兰又嘉几乎立刻被这句听来寻常的话取悦,忘了那个没被回答的问题。
他笑得眼眸极亮,对着屏幕认认真真地说:“呈钧,我又长大一岁了。”
傅呈钧应声道:“嗯,生日快乐。”
在二十二岁生日的这一天,兰又嘉如愿以偿地听到了来自恋人的第一声祝愿,便有了数不清的话想说。
“非洲下雪冷不冷?”
“没有京珠冷。”
“我没见过这种风景,那位专程去拍大象迁徙的宋先生是不是也顺便拍了很多雪景?”
“你想看照片?”
“不,不要照片,我想亲眼看……如果下一次下雪的时候你不忙,我们能不能一起去非洲看雪?”
“嗯。”
耳畔的电波噪点轻缓,一问一答中仿佛有无限纵容,它与温暖的羽绒被一道包裹着兰又嘉,连从昨晚持续至今的腹部不适都因此淡去了。
他觉得很幸福。
陷在这样柔软丰沛的幸福里,昨夜被晚风覆盖的对话却在此刻无端地萦绕在心间。
仍在试图争取的选角导演问他:“……这真的是个非常好的机会,我说得直白点吧,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想成名吗?不想被很多人看见和喜爱吗?”
他听见自己分外笃定的回答:“我已经有足够的爱了。”
他已经有足够的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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