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霁拿回忆里的承诺麻痹着慌乱的心,身旁的周舟觉出他的不对劲,疑心齐霁在这种地方遭遇过不好的事,关心道:“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别勉强自己。”
深吸了一口气,齐霁摇摇头,坚定道:“没事,去逛逛吧,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呢。”
在他身边的,是周舟,不是梦里虚幻的、抓不住实体的存在,而是真正的,曾经拯救过他的那个人。
齐霁和他并肩走在石道上,将颤抖的手藏到口袋里,对着周舟解释:“我以前出了点事,所以会有点害怕巷子之类的地方。”
周舟的步伐停住,忽然替他戴上卫衣的帽子,把抽绳拉紧,才重新与他并肩而行,“害怕的话,就看看我。”
藏在帽子里的耳朵骤然一红,这次却不是寒风干的好事。
到了冬天,昼长渐短,六点多河边的彩灯就稀稀疏疏地亮起来,周舟带着齐霁一路逛到河边,明显感觉到身边少年的身体整个放松下来。
有一对穿着校服的情侣坐在石凳上,肩上还背着书包,旁若无人地聊着天,背后撑着一把雨伞,营造出一个谁都无法破坏的世界。
齐霁路过他们,眼前浮现了无数与周舟亲密的瞬间,那无数个让他念念不忘的瞬间,有些艳羡地挪开眼。
“看人家谈恋爱羡慕啦?”周舟笑侃着说,“你过完这个生日就没有早恋的机会了。”
“说得你好像很有经验一样,不过……你高中有谈恋爱吗?”
“也就一周换一个的频率而已。”周舟故意说谎逗他,齐霁连他的小名都知道,又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从未谈过恋爱的事。
“屁,”齐霁拆穿他,“你摸鼻子了,说明你在心虚。”
周舟板着脸教育他:“别整天谈恋爱谈恋爱的,你有这心思还不如想想等下吃什么。”
“我要吃臭豆腐,还有螺蛳粉,”齐霁真诚地盯着他,“哦对了,还有烤冷面!”
要是按照齐霁的口味来,早晚把自己又作进医院,事实上他白天就定好了附近一家花园餐厅的位,不容齐霁反抗就把他推进了餐厅。
“你搞这么隆重干什么,”等待上菜的间隙,齐霁揉了揉眼睛,“这还是十八年来第一次有人陪我过生日呢……”
头顶昏黄的光落在他脸上,周舟几乎分不清那是灯光还是齐霁要哭不哭的眼泪,“之前呢?”
“我一个没爹没妈没朋友的人,别人都讨厌我,谁会在乎一个讨厌鬼的生日呢,”齐霁真假参半地说着自己的人生,“我能长大就不错了,多的东西我也没想要,那也不属于我。”
唯一的意外,是周舟的出现。
“那是别人没眼光,你的福气在后头呢,比如说,你现在遇到了我这样有眼光的人,”周舟也学着齐霁的口吻自卖自夸,“虽然,我没你想得那么好,但是这点遗憾,我还是能为你弥补的。”
齐霁与他的人生相似又相反,他的前十几年快乐顺遂,而后急转直下;而齐霁早早地失去了所有,却依然恣意妄为,浑身的少年气。
这会是他们相遇的理由吗,周舟异想天开地猜测。
周舟给他倒了杯饮料,齐霁就眨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他,眼中的光点像翩飞的蝶,“这种日子就让我喝点酒嘛。”
上次他醉酒的样子周舟还是历历在目,犹豫一番给他叫了杯低度数的果酒。齐霁殷勤地给他切牛排,就差直接喂到周舟嘴里。
窗外就是人工湖,岸边的路灯照亮深蓝色的湖水,齐霁凝望着那潭湖水,低声问:“如果你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的人……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你先别说话,”齐霁把手指放在唇前,“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曾经会被人看不起,是因为……我不喜欢女生。”
过去的他,以及这具身体的主人,都没什么不一样,因为不同寻常的性向而被针对,轻易就被划分为“异类”,没有父母,还是个同性恋,成为被霸凌的对象似乎顺理成章。
“可是,我后来发现,比起某个具体的性别,我真正喜欢的,是某一种存在。”
“是只要这个人一出现,不管什么身份什么性别,我一定会爱上他的那种存在。”
这也是他过去没能够对周舟说出的话,周舟对他好得过分,把喜欢和爱全写在了眼睛里,主动到从不需要齐霁开口要求什么,齐霁也就理所应当地把真心话都藏在心里。藏不住的那一天,却没了说出口的机会。
人们总说夜晚容易感性冲动,那他就借着生日的名义,说出遮遮掩掩的爱,齐霁到底还是个胆小鬼,周舟能不能听懂他颠三倒四的叙述都是个问题,他更拿不准对方会不会接受自己。
“别光听我说话,你多吃点。”周舟一言不发地听着,齐霁一下子就不敢看他了,低着头催他吃饭。
“你能对我说这些,我挺高兴的,”他举起高脚杯,轻声与齐霁碰了个杯,“无论你喜欢谁,是什么恋,都是正常的。”
在他已知的片段里,齐霁的确面对过许多恶意。在他自己都浑浑噩噩时,选择刻薄地只去看后来的故事,便觉得所有的不幸都是欲扬先抑的铺垫,并一厢情愿地用这个事实麻醉着自己,只因为他是“主角”便怪罪、憎恨他。
听齐霁亲口承认那些苦涩,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况且,他一直相信,自己认识的这个齐霁,与梦里的人不同。
“你放心啦,我才不是什么柔弱可怜小白花呢,”齐霁一扫脸上的阴霾,笑起来时两个酒窝分外显眼,“我才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有限的时间要浪费在值得的事情上,诶呀,我说话真是越来越有哲理了。”
周舟看了看表,起身去冰柜取了预存的蛋糕。为了买这个蛋糕,他跑遍了市里好几家蛋糕店。既然答应了对方,他不想齐霁的生日有任何缺憾,蛋糕也一样。
现成的他都看不上眼,最后找到了一家私房蛋糕,描述要求时,他脑子里跳出的第一个形容词,是彩虹。
齐霁那样的人,本就如彩虹一样美丽。
彩虹色的蛋糕被摆在齐霁面前,上面插着“18”的数字蜡烛。齐霁记得自己明明说过不要蛋糕,怕周舟想起不好的回忆,他怎么还……要做这些?
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周舟已经关了包厢的灯,点亮蜡烛。他注视着许愿的齐霁,想贪心地偷许一个愿望——他希望齐霁可以成为一个幸运的人。
每次生日齐霁都不厌其烦地许着同一个愿望,他要周舟永远平安地活着。
他因周舟的存在而存在,他对活着的全部渴望,都来自于这个人。
许完愿睁开眼,他一不留神就要跌进周舟的双眸里,假装自然地邀请周舟一起吹灭蜡烛。
齐霁小心翼翼地避开蛋糕上的彩虹,给周舟切了好大一块,对方还在强调什么寿星要吃第一块,齐霁不理不睬,趁他不备探过身子往周舟脸上抹了道奶油,得逞后狡黠地笑了,“这是我的命令,第一口给你吃。”
他和周舟总有着奇怪的默契,而这份默契与记忆无关,只要他们出现在彼此的生命里,一定会奇迹般地再现——照片上的彩虹,彩虹色的蛋糕,又或是吹灭蜡烛后的相视一笑,总是叫他恍惚,仿佛分离的痕迹从未出现,他们仍然是初遇时的青涩模样。
齐霁正嚼着巧克力,鼻尖突然一凉——周舟还记着方才的偷袭,报复一样往齐霁鼻子上抹奶油。他佯怒道:“你一个成年人,怎么还这么无聊。”
“这话你怎么不说给自己听呢,某位正在过生日的同学?”周舟挑挑眉毛,又说回正题,“你今天开心吗?”
“如果我是个气球,那我现在一定开心到要爆炸了,”齐霁说着蹩脚的比喻,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幸福的满足感像泡泡一样包围着他,“但是你这么上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闭上眼,我给你变个魔术。”周舟打了个响指,齐霁露出迷惑的表情,还是配合地照做。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