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霁颓丧地低下头,自嘲道:“原来我还能让你产生这种感悟。”
面前的人却不赞同他的观点,笃定道:“如果你都不可以,那就没人能做到了。”
头顶时不时掠过一群飞鸟,齐霁静坐在这来之不易的宁静中,仰头看稀疏的星空。这样的场景,好似说什么都会扫兴,齐霁偷偷看黑暗中蒋听的侧脸,不太有担当地想,如果他愿意说这些天发生的事,那他就认真地听。
不愿意说也没关系,陪蒋听在学院最安静的地方度过四十分钟,同样也很珍贵。
“你是不是想问我……”夜色弥漫,蒋听怎么会读不出他面上的挣扎,当然,他在齐霁面前也很难说谎,“我家里的事情?”
“你要是不想说也没事,我不想让你难过。”齐霁攥着裤腿,匆忙解释道。
蒋听忽然从口袋里翻出一盒烟和打火机,动作娴熟地点燃烟头。他从没在齐霁面前抽过烟,这是第一次,齐霁走神了几秒,才惊讶地确认,这确实是他认识的蒋听。
烟头的火星在黑夜里隐约闪烁着,蒋听吐出一口烟圈,怕呛到齐霁似的,又走远了几步,而后才想起来解释:“别多想,不是最近才开始抽的,只是一直没告诉你们。”
那簇火星离他很远很远,齐霁却像被烫到似的眯起眼,他的目光凝固在蒋听身上,声音像烟雾一样飘远,“没事,你抽吧,我不介意。”
“没什么不能说的,”蒋听这才回到正题,“那天回家的路上,我原本想问你,我要不要先跟我妈打个电话,可是消息还没发出去,就没信号了。”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那天忽然下起了暴雨,列车临时停车,过了两个小时才恢复正常……就在快到站的时候,我爸给我打电话,说我妈快不行了……”
无需蒋听继续往下说,齐霁就已深切体会到他的无助和崩溃。在他下定决心要改善家庭关系,带着满心欢喜和期待回家的途中,得到的却是亲人就要病逝的消息。
又有谁能接受得了?
“我一下车就立马赶去医院,可是齐霁,来不及了,什么都来不及了……”蒋听的声音颤抖起来,他一只手捂着脸,低声说,“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她生了那么久的病,可是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这件事,他们说瞒着我是为了我好,想让我安心读书。”
“可是直到最后才告诉我这些,难道我就会好过一些吗?”蒋听平静地抛出疑问。
齐霁却冷静不下来,即便他受那神秘的力量所控,无法提前告知蒋听真相,可就算他能够说出口,他依然无法做这样残忍的事情。
在生死面前,选择隐瞒或是坦诚真相,似乎都一样冷酷。齐霁坐立难安,走到蒋听身边,想给他递纸巾,对方却若无其事地摆摆手,“放心吧,我伤心的时候早过去了,没那么多眼泪。”
苦涩的烟味缭绕在齐霁身侧,他学着周舟安慰人的方式,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愧疚地说:“蒋听,对不起。”
如果他能想得再周到些,想方设法让蒋听提前回去,也许就可以避开诡谲的天气。
如果他能透露更多信息,让蒋听意识到亲人的隐瞒,他就不会只在电话里得知真相。
如果他那时遵循冲动陪着他一起回家,他就不会孤身一人。
如果……做这些梦的人不是他,他身边的人是不是就不用经历这些?
夜风吹拂而过,他的眼睛被吹得干涩无比,眨眼时泛起一阵湿意,齐霁慌忙地假装打喷嚏,趁机揉了揉眼睛。
“你有什么好道歉的?”蒋听依旧温柔地看他,“要不是你,我甚至都不会回家,我连后悔的机会都不会有,我最应该感谢的人是你啊。”
第146章
过于熟悉的话,周舟也是这样告诉他的,只是在一地鸡毛的现实前,他的功劳那么渺小,以至于连得到蒋听的感激都感到羞愧。
“能不能给我一根烟?”齐霁不敢看对方的表情,多看一眼,他都会再否定自己一遍,再怀疑自己一遍。
蒋听想都不想便说:“不行,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什么好抽的?”最后一个字刚沉没在夜色里,他忽然止住了声音,呼吸也迟缓起来。齐霁有样学样地扶着栏杆,薄薄的眼皮下是闪着光点的眼睛,像是泪光,却很快消失不见。
齐霁一动不动地望着六层楼之下的地面,这一刻,蒋听的呼吸好似与他共频。他透过齐霁不自然的眨眼频率,看穿了他糟糕的心情。
他穿着厚实柔软的外套,却莫名打了个寒颤,奇怪的责任感再次出没,要是再不做些什么,也许齐霁真的会难过。
“好吧,就这一次,”蒋听认输了,翻出烟盒,递给齐霁一支,护着火光为他点燃,“慢点吐出来,小心呛到。”
话音刚落,齐霁果真被呛得直咳嗽,蒋听的罪恶感呈指数爆炸式上涨,想劝齐霁放弃这无聊的尝试,“好了,吸一口得了,扔掉吧。”
对方固执地摇摇头,两指夹着烟,任凭眼睛被烟雾熏得视线模糊,轻缓地吐出一口烟圈,看起来适应了不少。
“没意思,一点都不好抽。”齐霁闷声抱怨道,苦涩的气味沾染他的指缝与喉咙,压根不是什么解压的法子。
“不然你以为?”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齐霁下意识转向蒋听的方位,却见对方的嘴紧闭着,呆愣地看着远处。
周舟一把提溜起齐霁的领子,把人从栏杆的增高台上拎下来,没等齐霁站稳就夺过他指间的烟,用鞋尖碾灭,表情阴晴不定,低气压地开口:“一会儿没联系你,你就跑来学抽烟了?”
本以为事不关己的蒋听下意识也灭了烟,尴尬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齐霁吓得不轻,惊慌失措地看向不速之客,周舟似乎刚结束学院的值班,身上还是纯色的衬衫。做了亏心事,齐霁心虚道:“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猜的。”周舟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我才不信,”齐霁说着便拿出手机,点开共享定位软件一看,果然在上面找到了两个重合的圆点,那就是他和周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用定位看我。”
蒋听请假在家处理后事的日子,齐霁的情绪像不定的天气,总是阴云密布。他待在宿舍嫌闷,又没力气出门,陈放一走,他又变得沉默起来。
也是在这时,周舟主动提出要和他关联定位。齐霁去哪儿发呆放空都无所谓,唯一的要求得让他第一时间知道地点。
对齐霁而言,这不过是手机里多出一个软件,可周舟却真的靠它来确认他的踪迹。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齐霁坐在湖中央的亭子里,对又一次找过来的周舟说,“想找我直接发消息打电话不就好了。”
“我怕打扰到你。”周舟擅自把他的头按在肩膀上。
周舟解析这些问题的思路奇怪又奇妙,即使是深陷低谷期的齐霁,也会忍不住在心里想,怎么会有人完美地将聪明和迟钝融于一体。
怎么会害怕被打扰,齐霁分明是最需要他的人。
也许情绪会通过爱情传染,周舟在办公室值班到一半,意识到齐霁已经半个小时没给他发信息闲聊,就习惯性地打开定位软件,确认对方此时的方位。
好消息是齐霁仍在自己学院,只是他带着宵夜去教室门口蹲人,视线扫过整个教室,唯独不见齐霁的身影。定位无法显示具体楼层,周舟放心不下,不得不一层一层找过去,从楼梯间找到卫生间,就在他差点怀疑软件出了错时,总算在人迹罕至的天台找到了人。
随着齐霁的背影一起落进他视线的,还有飘起的烟雾。
那一瞬间,他的心脏一紧,苦涩的情绪难以名状,如庞然大物般不可忽视。与烟酒毫不沾边的齐霁学会了借酒消愁,现在甚至尝试起抽烟,他在周舟眼里依然清澈干净,周舟还是下意识认为,他喜欢的人不应该过着这样的生活。
被没收了烟的齐霁战战兢兢,周舟假装正经没多久,就折服于齐霁的撒娇手段,板着脸牵住他的手,教训道:“没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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